驶向公主府的马车中，小公主望着坐在对面的白霆和夏清筠，陷入了沉思。

白霆老神在在，闭目养神。

夏清筠紧张地抓着白霆的衣角，目不斜视地盯着车厢壁，却又时不时偷瞄一眼小公主。

半晌，小公主出声问道：“这孩子，对你很重要吗？”

白霆睁眼，反问道：“重要如何，不重要又如何？”

“哼哼~”小公主狡黠地笑了笑，不理他，俯身面向夏清筠，说，“喂，小孩儿，你叫什么？”

“我，我叫夏清筠。”

小公主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嗯……这名字怪传统的。”

“姐姐，你叫什么呀？”

“我？我叫金耀月！”小公主蓦然绽放出一抹笑容，直起身，一手抚胸，一手斜下摊开，扬声道，“意思是，我会比天上的月亮更耀眼！”

这是个既直白、又胆大得过了头的名字，与皇族的身份并不太契合。

但白霆对这位小公主的出身多少有些了解，明智地对此保持缄默。

夏清筠小小年纪，只觉得这名字真是霸气侧漏，哪里会多想？

她眨着亮闪闪的眼睛，说：“月姐姐的名字真好听。”

“那当然！”金耀月笑得更开心了。

她重又俯下身，一手轻捏夏清筠的小脸蛋，另一手撑着自己的头，打趣道：“小姑娘，要不要让我帮你重新取个名？我看夏射日就不错。”

夏清筠犯了难：“诶，感觉不太好……”

“怎么，嫌我取的名难听？”金耀月面现极为刻意的不悦神色，似是想逗小孩玩。

“不是不是！”夏清筠急得憋红了脸，很认真地反驳道，“只是，我的名字是妈妈给我取的，换名字的话，妈妈会难过。”

金耀月愣住了。

片刻后，她探手摸了摸夏清筠的发顶，语气柔和地说：“是呢，妈妈会难过，所以不能随便换名字。清筠真是个好孩子，妈妈知道了也会高兴的。”

“嘿嘿，月姐姐，我也没有那么好啦。”夏清筠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

金耀月一刮她的鼻子，笑道：“小孩子面皮就是薄，还自谦上了。我说你好你就好！”

“哎呀……”

两个女孩子言笑晏晏，白霆却忽然煞风景地插嘴道：“公主殿下，斗胆问一句，你打算留我们住几天？”

“斗胆？你这胆大包天的家伙就不必假模假样假恭敬了。”金耀月瞟了他一眼，想了想，回答道，“十天半个月吧。”

“那倒该把这孩子的母亲也接来，免得她害相思病。”

“不——”金耀月想也没想，下意识就要拒绝。

可一对上小女孩那双期待的眼睛，又一下子卡壳了。

“……不是不行。”最终，她勉强道。

于是，马车又拐了个弯，往白霆暂时安置夏浅浅的客栈行去。

接人上车，再回大路。

等到公主府时，一行四人下车，金耀月领头，前后往内走去。

一头雾水的夏浅浅抱着女儿，跟在后面，始终保持着一种紧张的沉默。

夏清筠左看右看，满眼好奇。

白霆比小公主稍落后半步，抬目望向这座被皇帝破例划出来的府邸，边走边观察。

在寸土寸金的帝都占地广阔，比之不少王公贵族亦胜远矣；匾额上书“凌月”二字，龙飞凤舞意气高扬，一看便是大家手笔；梁雕苍翠月桂，栋画莹白玉兔，显然是迎合主人兴味。

布局是标准的五进院，影壁绘有嫦娥奔月；园林种满桂树，左中置一巨大石雕，作伐树状；水苑波光粼粼、清新通润，常见鱼跃水腾空，多半是花大功夫挖通了地下、接了江河的活水。

湖心有一凉亭。工匠设计巧妙，借地势、结构，人坐亭中亦可望见园林的月桂树。

金耀月并未再往里走，而是于此停步，先坐进了凉亭。

自有侍女端来糕点茶水，置于亭中桌上。

众人坐定后，金耀月独望向白霆，笑道：“如何？比你那死气沉沉的观星阁强多了吧？”

白霆一甩拂尘，单掌竖起，对曰：

“殿下所言差矣。世间之物，各有其用；世间之人，各司其职。成其所愿，自得圆满，岂有高下之分？

“若比景观殊胜，观星阁自不如殿下府邸；可若比承天知命、祈神丰国、上谏圣皇、下导百姓，恐怕殿下这座宫殿就比不过观星阁了。”

金耀月佯装怒意，道：“呵，这么说，小国师这是在笑我此人无所建树，此府浪费国库？”

这话颇为胡搅蛮缠，任谁听了也要气血上头，骂她莫名其妙、上赶着作践自己。

白霆却毫无表情变化，仍是古今无波道：“殿下戏言，贫道不敢。”

“哼……真没意思。一直装这假正经做什么？”

“自然是为了让殿下觉得没意思。”

金耀月皱起眉，这次大抵是真有点生气：“你——”

“唔唔唔……不要吵架不要吵架！你们都是好人！”夏清筠努力把嘴里的糕点咽下去，忽然挥手大声阻止他们说下去，吸引了两人目光。

夏浅浅眼皮一跳，轻拍了一下女儿小手，严肃道：“清筠，打扰别人说话很没礼貌！”

说罢，她又对两人告歉：“少阁主大人，公主殿下，她还小，不懂事，还望勿怪。”

白霆摆手道：“无妨。”

“小事。”金耀月说罢，眼珠子转了转，有些好奇地追问道，“清筠，为什么说我和他都是好人？”

夏清筠被妈妈说怕了，先是看了眼妈妈，见妈妈不打算阻止，才回答道：“师父救了我和妈妈，是好人；你让我吃很好吃的点心，也是好人！”

“哎呀，这可真是……”金耀月哑然失笑，对白霆道，“这么听起来，倒是我占了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