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迁离了高唐州,流落江湖,听闻益州富庶,便投益州而去。
这日走到陇州,正遇大雪,时迁迷失了道路,走到一处丘下,见有几所茅屋,便去打门,走出一个老翁来,见时迁身材瘦小,形容古怪,十分不悦,也不讲礼,口中道:“你这汉为何打门?看走了我屋中暖气。”时迁唱喏道:“外乡行路之人,遇著大雪,错走到此。这雪忒大了些,求丈丈收留收留,雪霁便行。”老翁道:“原不打紧,只是我这里窄小,容不得你,只那壁厢有个柴房,你可去躲避一时。”时迁见说,笑一笑,摸出几个钱道:“不白劳烦。”老翁见了钱,笑道:“请随我入去。”
时迁随老翁入去,果然是逼仄,只在粗木床上铺些草,时迁见有个木桩,便走去坐了,又摸出些钱来道:“若有酒肉,整治些来吃。”老翁道:“哪里有甚酒肉,瓮内有些粗黍。若要吃酒肉时,只村口去打。”时迁道:“我自去打酒买肉,待踅转与你同吃。”老翁贪这钱,便道:“不劳客人,我自去买来。”时迁见说,将钱把与老翁,老翁披了蓑衣,启门去了。
时迁暗忖:这老儿贪吝,只为穷困,待去时与他一两银钱,定然欢喜。忖罢,见窗前透过一阵风来,便走去看,见这窗破朽,又见窗下泥墙中露出一块花砖,忙用手揩抹灰尘,见俱是花砖。时迁识得,此砖为陵墓所出,心中便是一喜。
那老瓮提了酒肉走回,见时迁正看那花砖,便道:“客人看它作甚?”时迁道:“我本是个工匠,见你这里砖上有些花样,故来看它。”老翁道:“我这里但有大雨,便露出砖来,只是不知其来历。”时迁坐回木桩道:“你这地方唤作甚?”老翁道:“三五里内俱是姓王,便唤作王陵村。”时迁道:“你我吃些酒肉,你可引我在你这左近走一遭。”老翁道:“不知客人要看何物?”时迁笑道:“只在田间走一遭,只选高低不平处。”老翁道:“好生奇怪。”
老翁搬过一个粗木桌,抱来几只破碗,时迁摆了酒肉,二人对坐,时迁道:“人唤我作王小郎,与丈丈同姓,今日因缘得会,同吃些酒。”老丈道:“我已老朽吃不得许多酒。”道罢捧碗与时迁同吃。时迁殷勤相劝,这老瓮却吃的甚少,只去吃肉,时迁撕了一条鸡腿与老翁,老翁满面是笑,接了大口嚼吃,不想牙齿松动了,一时吞不下。时迁笑道:“慢吃则个,酒肉若不足时,再去买来。”老翁听了,放开肚肠,只是吃,那肉一时吃尽了。时迁又摸出钱来道:“丈丈在此候我,我去买来,一同受用。”老翁慌忙起身,口里道:“怎敢有劳客人,我自去买来。”时迁道:“只与你同去。”
二人出得门来,那雪下得紧了,积了两三寸,二人前后走,走过一处时,见个小庙,绕过小庙,依稀是个田垄,却七高八低,不甚平整。时迁道:“此处为何废置了?”老翁道:“原是村东王七郎的,此地原有些跷蹊,不论多少担水来灌溉,皆渗入土中,撒许多种,难以成活,故不来种它。”时迁知土下必有墓穴,便道:“天甚寒冷,走不得许多路,只在此等丈丈回转。”老翁听了,举一举手,自家买酒肉去了。时迁走到高处,来看此处,见周遭生著藤蔓,已是枯死,独王七郎这田生些杂草,时迁暗忖:必是一个墓穴,他既耕过,待我去看土色。时迁走入田中,拂去积雪,拽出一柄刀来,掘开那土,见有些赤色、白色土杂在黄土中,不由暗喜,便立在路旁,等那老翁踅转。
待老翁买来酒肉,二人走回家中,又吃了一时,时迁佯作醉了,便宿在老翁家中。老翁见时迁阔绰,便让了床与时迁,自家寻处去宿。捱到夜半,时迁取了条绳索,带了刀斧,做了个火把,走去王七郎田垄,正在观风望气,却踏在一个坑中,时迁身轻骨软,忙跳在一旁,见这坑不方不圆,时迁便拔去杂草,用刀斧掘去一层土,果然是个洞,洞壁上留些木条,时迁知是个盗洞,只是吃贼人盗过,又叫泥土掩了,便道了声“晦气”,不肯白走一遭,只得去掘那洞穴。掘了一时,露出洞来,时迁跳上树去,倚在树上歇息,待过了两个时辰,时迁跳下树来,引燃了火把,将火把探入洞中,见无异样,便掩了口鼻,纵身跳入去,只入一丈多深,便落在墓顶,时迁打亮火镰,见墓顶吃人烧过了,花砖皆乌,又见穹顶已破,透出个去处。时迁见火光微弱,不敢多留,踅身攀出洞来,歇了半个时辰,复跳入洞中,两脚勾在墓顶,探身入墓,丢了个火把下去,火把却熄了,时迁又点了个火把,探入墓中,只见墓中积些泥水,水上飘些棺木,水中露出几个土俑,墓内早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