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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厝火积薪

金磊说:“满清贵族的铁蹄残暴地蹂躏了江南锦绣山河,但是他们永远征服不了江南汉族百姓的心。虽然南京的福王政府已经土崩瓦解,绍兴的鲁王政府和福州的唐王政府已被驱赶到海上,但是两广的桂王政府仍在坚持战斗,还有无数散布在各地的义军仍在坚苦卓绝地从事秘密抗清复明斗争。只要他们声相呼应,势相连结,南明的又一次抗清高潮即将到来。”邢姬说:“俗话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只可惜,多尔衮依靠的是像洪承畴、吴三桂这样的大汉奸,运用的是以汉治汉,分化离间,拢络收买,各个击破的策略,南明的灭亡已是迟早的事情。”谷宗义说:“现在南明的抗清形势,就像《汉书·贾谊传》里一则‘厝火积薪’的故事一样,满清贵族将仇恨的火种埋在了柴草堆下面,而在柴草堆上面睡大觉,火一时没有着起来,就以为平安无事了。所以我相信,南明抗清的高潮必将再次来到。”

天娇分娩时,接生的王婆检查后发现,胎儿已成横位,宫颈已开,但是胎膜未破,羊水未淌,婴儿尚未入骨盆,却怎么也分娩不出来。王婆对这种横位胎儿的接生没有经验,几经努力,已经束手无策。苦苦挣扎在死亡线上的天娇,正在产床上受罪。她那原本安祥、温柔、美丽的脸庞,正在一阵阵分娩的剧痛中抽搐、变形,看起来十分丑陋。额头和脖子上原本细微的筋脉,在苍白的皮肤下膨胀着,就像有一条条青紫色的小水蛇在那里爬行。一串串豆大的汗珠在脸上、胸乳和腰腹间流泻,浸透了温香的衣服和床褥。她的四肢抽搐着,躯体屈挺着,十指紧紧的抓住床褥拼命的挣扎着。但是她并没有绝望,正在顽强的与死神殊死搏斗,她那美丽的大眼睛时而紧闭,时而圆睁,放射出一束束生命的光芒。她坚信一个伟大的生命即将诞生,决不能动摇,更不能放弃,一定要让他降生到人世间。她期盼着听到他那嘹亮的哭声,那是激励她努力拼搏的强心剂,冲锋号!

老夫人坐在床边的太师椅上,不停的给她擦拭汗水,鼓励她一定要坚持住,不要昏昏沉沉的就这么睡去。天娇在母亲的激励下,一阵昏迷,一阵清醒。老夫人说:“天赐和文雄已经驾驶马车到汤若望的教堂去请德国助产士了,他们对这种难产的孕妇有手术的经验。你一定要坚持不懈的等待,决不放弃!”此刻,天赐和文雄的马车正飞驰在京郊的大路上,时间就是生命,他们恨不得有腾云驾雾的本领,一个筋斗云就飞到教堂。他们心急如焚,快马加鞭,终于到达了位于城南的天主教堂。

汤若望正领着教徒们唱诗,幽雅的诗歌和着悠扬的琴声在礼拜堂内回荡。汤若望见天赐风风火火的赶来,一定有急事,便将唱诗班交由另一位牧师领唱,健步走到天赐面前。当他听说他姐姐难产,生命危在旦夕时,安慰道:“有一位德国助产士前天刚从澳门来京,我请他赶紧跟你们到府上去。只要胎儿还没有固定,尚有足够羊水,还能施行倒转术分娩。”那位德国助产士名叫朗士昆,他快速收拾好药箱,跳上马车就出发,文雄驾驶马车风驰电掣般往回赶路。马车在谷府门口刚刹车尚未停住,天赐就急切地跳下车来,领着郎士昆快步流星来到天娇的产床前。

郎士昆经过仔细检查,满怀信心的说:“你姐姐还有救。宫颈已经开全,胎儿还活着,胎膜未破,有足够的羊水,骨盆是正常的。马上施行内倒转术。”他拿出消毒液和乙醚进行消毒和麻醉,刺破胎膜,右手伸进宫内,握住胎儿的双足,缓慢的向下牵引;另一只手放在腹部帮着将胎儿的头向上推到宫底,直到胎儿膝盖露出外阴。内倒转术进行得很顺利,郎士昆松了一口气:“现在通过内倒转术,胎儿已经成臀位,接着要进行臀位牵引术。”在郎士昆的一再鼓励下,天娇竭尽全力配合医生,先牵出下肢,再娩出儿体,接着徐徐娩出前肩和后肩,最后终于成功的娩出了胎儿的头。一声清脆悦耳的女婴啼哭声响彻云霄,向世人宣告,一个新生命诞生了。天娇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由于过度紧张疲劳而虚脱,她休克过去了。经过朗士昆的全力拯救,天娇终于慢慢地苏醒过来。郎士昆喜形于色:“上帝保佑,终算母女平安。”全家人喜出望外,纷纷前来祝贺。

老爷和天赐请朗士昆到小花厅休息,银燕丫头用雕漆茶盘端出沏好的香茗。朗士昆饮了一口,觉得香气浓郁,沁人肺腑,赞不绝口:“好茶!真是茶中极品。这比我在德国喝的茶不知要好多少倍。欧洲人就喜欢中国的茶叶、丝绸和瓷器。贵族绅士们都将中国的茶叶、丝绸和瓷器作为奢侈品,价格昂贵,很难买到。”老爷说:“这是苏州太湖出产的碧螺春茶,誉满海内外,远销阿拉伯和欧洲。”天赐说:“我们谷家的远洋贸易船队就做茶叶、丝绸和瓷器生意,澳门和土耳其的伊斯坦布尔有我们的商行。”老爷说:“感谢郎大夫挽救了我女儿和外孙女的生命。郎大夫真是医术高明,妙手回春。”郎士昆说:“这是我们医生应该做的,也是你女儿的意志坚强,密切配合,才能化险为夷,母子平安。听汤牧师说,你们谷家帮了他许多忙,把京郊的房产捐赠给教堂。现在令姐难产,我们义不容辞,理当帮助的。我这次来中国,带来了一支西洋乐队,有小提琴、大提琴、黑管和萨克斯等,满清的摄政王多尔衮邀请我们到紫禁城的午门广场演奏。皇太后对基督教很感兴趣,还到汤牧师教堂去看过,年幼的皇上也一起去了,还要聘任汤牧师到钦天临当监正呢。”

天赐说:“汤牧师是我们谷家多年的老朋友了,甲辰那年,满清占领北京,我离京城回苏州前,还专程到教堂向他辞行,我们相约后会有期的。想不到我们这么有缘,几年后又见面了,还结交了朗大夫您这位新朋友。我很想再向汤牧师学习天文、历算、生物、医学等科技知识,可是战争尚未结束,我还有抗清复明的重任在肩,只能以后再找机会学习了。”李建斌赶到家中时,女儿已经诞生,他喜出望外,感谢郎大夫救了他们母女的性命。李建斌和天娇商议后说:“天赐的儿子叫云汉,我们的女儿取名叫云瑶吧。”

老爷和夫人设盛宴招待朗士昆大夫,天赐取出珍藏多年的法国红葡萄酒,举杯祝贺郎大夫手术成功,祝贺云瑶茁壮成长,祝贺他们的友谊天长地久。临别给朗士昆赠送了碧螺春茶、丝绸和珍贵的青花瓷器,顺便也给汤若望捎带了一份,天赐和卞文雄驾驶马车将朗士昆送回教堂。一路上策马扬鞭,心旷神怡,谈笑风生。

汤若望见郎士昆和天赐他们回到教堂,又听说天娇母女平安,喜洋洋地说:“上帝保佑!神慈的上帝会帮助每个需要帮助的人。愿上帝赐给他们母女平安、幸福。恭喜谷公子添了位外甥女,祝你们阖家幸福。”天赐将碧螺春茶、丝绸和青花瓷器赠送给汤若望:“谢谢汤牧师热心助人,这些小礼品请您收下,不成敬意。”汤若望说:“谢谢,我们是老朋友了,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找我。最近皇太后和年幼的皇上对基督教很感兴趣,皇上经常到我这里来。他们要聘任我到大清国的钦天监当监正,我正考虑是否去应聘,想听听你的意见。”

天赐说:“钦天监是观察天文,编算历法的衙门。你们西方现在的天文、历算有的领域已经超前中国,你去了会引起同僚的妒嫉,引祸上身。再说,中国有句俗话‘伴君如伴虎’,弄得不好,随时会掉脑袋的。”汤若望幽默地说:“掉脑袋我不怕,上帝会再赐一个脑袋给我的。我喜欢接受挑战,很想与中国的同行们切磋切磋,比试比试。但是,我不想现在就去。你说的也有道理,我想等到局势稳定后再考虑吧。来,为我们的友谊干杯!”临别,汤若望赠送给天赐一些有关天文、历算、生物和医学方面的书籍:“我知道你在这方面已经很有研究,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讨论。我想跟你合作,将这些书籍翻译成中文。”

光阴如箭,转眼就到云瑶满月了。云瑶长得眉清目秀,鼻梁挺拔,像他父亲;脸庞俏丽,皮肤白净,眼睛又大又圆又像他母亲 。满月酒没有宴请亲朋好友,只是举办了一次隆重而热闹的家宴,请小戏班唱了几出折子戏。老太爷、老太太送重外孙女一对金手镯,老爷和老夫人送了一副金锁,舅父母送了一块翡翠玉佩,姑奶李氏送了一串珍珠项链。满月酒过后,天赐与李建斌、卞文雄商讨有关抗清复明的战局形势。天赐说:“据我得到的情报分析,现在的战局对南明抗清斗争十分有利。虽然大汉奸洪承畴先是诱降鲁王政府握有重兵的方国安,鲁王逃走浙东沿海。清军乘机打败了黄道周的义师,攻克衢州,握有重兵的唐王重臣郑芝龙也被清军诱降。唐王逃奔汀州,被清军俘虏,绝食而死,唐王政府复灭。但是郑芝龙之子郑成功不愿跟随父亲投降满清,他以厦门和金门为据点,继续抗清;张煌言和张名振等奉鲁王之命继续在浙江沿海坚持抗清斗争;这两股抗清力量在东南沿海非常活跃。郑成功先后围攻福州,攻克台州,大汉奸洪承畴派人诱降郑成功,遭到他的严辞拒绝。我想派人去劝说郑成功与张煌言联合起来,再招兵买马,发动大反攻,东南沿海的抗清战局必将发根本性转变。”

李建斌说:“我从清廷内部得到情报,驻守两广的瞿式耜、丁魁楚拥立桂王,成立了桂王政府。清军攻陷广州,攻克肇州,桂王政府辗转奔逃于两广间。郝摇旗所部护卫桂王占据柳州,并出击桂林的清军。唐王死后,他的弟弟称帝于广州,不久也被俘,不饮不食,投缳自杀。朱聿键兄弟俩死后,南明诸臣遂拥立桂王称帝,是为永历皇帝,各地抗清势力纷纷归顺。一时永历帝号令所及,达于云南、贵州、广东、广西、湖南、江西及四川七省,颇有中兴之势。”

天赐说:“现在的战局,清军自以为南明已经被灭亡,一些残余势力很快就能被荡平,天下一统,他们可以睡安稳觉了。其实不然,满清贵族以极其野蛮的战争手段征服了东北和中原,又蹂躏江南半壁河山,他们到处布下了民族仇恨的火种,就像《汉书·贾谊传》中有一则‘厝火积薪’的寓言中描述的那样:‘夫抱火厝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燃,因谓之安。’也就是说,把柴草堆放在死灰上面,而在柴堆上面睡大觉,火一时还没有着起来,就自以为平安了。现在南明的战局就是如此,清军在柴草堆下面埋下了民族仇恨的火种,他们以为已经成了死灰了,而在柴草堆上睡大觉,火虽然一时还没有着起来,就以为平安无事了。俗话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火终将燃烧起来,而且一定会成为燎原之势。我想早点回南京去,金陵是六朝古都,东吴大帝孙权在此建都,管辖四州、四十三郡、三百一十三县,西至湘鄂、云贵,东至江淮、浙闽、南到两广、越南。我们常驻南京,西边可以通衢湘鄂云贵,东南可以直达浙闽和台湾,在南京设置的联络站可以很方便的将中南腹地和东南沿海的抗清力量联系在一起。”

卞文雄说:“少爷,上次我与夏完淳到湘鄂联络上了何腾蛟的义师,现在何腾蛟、瞿式耜的义师已与郝摇旗、李过义军联合抗清,桂王政府势力壮大了,我想到湘鄂去找何腾蛟,参加他们的义师。莺莺也想跟随我一起去,她说也许到那里还可以遇见陈圆圆呢。”李建斌说:“我早就不想在清军内部做情报工作了,我到厦门找郑成功,说不定可以大展宏图呢。”天赐考虑良久,终于作出决定:“建斌还是继续留在清军内部,长期进行谍报工作,这对我们抗清复明大业至关重要。你姑妈是福临的奶妈,这层特殊关系,别的人是无法替代的;再说,天娇和云瑶还需要你照顾。文雄想去湘鄂何腾蛟军队,现在时机已经成熟,我们与桂王政府的联系全靠你了。再说,莺莺和陈圆圆的特殊关系,也是你们利用吴三桂的有利条件。就是莺莺跟随你一起去湘鄂,我实在放心不下。”

文雄说:“这条路我去过,我们装扮成生意人,到长沙后租处宅院,让莺莺和儿子欢欢在城里定居下来,不会有问题的。”天赐说:“这倒是一举两得的好主意。我派一支义勇军小分队护送你们到长沙,在城里买一处宅院,让她们母子居住;这宅院也是我们的秘密联络站,我们往来湘鄂的交通员到长沙也有个落脚的地方。莺莺可以照看儿子,兼顾联络站工作,文雄你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建斌和文雄齐声赞道:“少爷做事处处为我们着想,为每个人都考虑得那么周到。少爷把抗清复明的形势分析得那么透彻,适应战局变化,适时改变斗争策略,真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天赐笑道:“过奖了,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能否如我所设想的那样,不是我个人所能掌控的。”天赐在北京住了一个多月,告别天娇和建斌,与卞文雄一起回到苏州,老爷和老夫人继续留在北京照顾天娇和云瑶。

儿子云汉见父亲从北京回来,缠着他要礼物:“爸爸,你从北京给我买什么礼物了?姑妈生小孩了吗?是弟弟还是妹妹?”天赐拿出一大堆北京特产和玩具给儿子:“这是爸爸专门到王府井给你挑选的,喜不喜欢?你姑妈生了个小妹妹,名叫云瑶。你爷爷和奶奶留在北京照看你小妹妹了。来,这是北京的空竹,挺好玩的。我教你怎么玩。”天赐和文雄示范给云汉看,只见他们玩得挥洒自如,两只空竹在他们手中,上下翻腾,来回飞舞,像一对蜻蜓在空中嬉戏,汪汪的空竹声响彻云霄。云汉看得着了迷,欢呼雀跃,缠着也要玩空竹。云汉聪颖好学,很快就学会了,仨人一起玩空竹忘了时间,直到天黑看不见了,才去吃晚餐。

晚上,云汉因为玩累了,早早上床睡觉了。天赐把娇妻搂在怀中,讲述这次北京之行的趣闻轶事:“我和文雄化妆成清宫卫士,去看大玉儿下嫁多尔衮的婚礼了。那仪仗队就有一千多人,御林军六百人,真是挥金如士,奢侈糜烂。”元贞讥笑道:“满人真是不开化,老子死了,儿子就把后娘娶作小妾,小叔子抢占侄媳妇,兄弟霸占寡嫂,真是悖逆乱伦。”天赐嬉笑道:“我们还潜入慈宁宫,偷看他俩洞房花烛,春宵一刻呢。”元贞笑骂道:“你真是色胆包天,万一被抓住了,我们娘儿俩怎么办?”天赐笑逐颜开:“我不是好好的回到你们娘儿俩身边了吗?我在北京这一个多月有多想你啊,今夜我们好好亲热亲热。”元贞吃醋道:“你在北京,还不是跟银燕这死丫头缠绵在一起,不知有多恩爱呢。”天赐说:“她是小丫头片子,没有什么女人味,哪有你这样魅力四射,风韵不减当年。”

说着,将娇妻抱到床上,宽衣解带,一场激情过后,天赐与元贞商议:“现在抗清的形势逐渐好转,南明诸臣拥立桂王为帝,湘鄂、两广等地的抗清势力纷纷响应,大有中兴之局面。张煌言在浙东沿海坚持抗清,郑成功占据厦门,几次围攻福州,攻克台州。我想派卞文雄去湘鄂联络何腾蛟的抗清义师,莺莺也一起去,在长沙建立秘密联络站。罗成家里事多,暂时还是让他留在苏州。我先去南京加强那里的秘密联络站,然后设法派人去闽浙,说服郑成功和张煌言联合,发起大反攻。现在老爷和老夫人去了北京,家务和生意都得依靠你了。”

元贞爽快地说:“我不是拖后腿的女人,家务和生意我全包了,你尽管放心的去南京从事秘密抗清活动。现在苏淞杭一带开始复苏,生意好做多了。我对经营管理还是有一套的,不比你差。”天赐笑道:“你当家,我放心。”夫妻俩恩爱无比,琴瑟和谐,缠绵不休,尽享天伦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