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披荆斩棘

金磊说：“天赐你与陈圆圆在阆中度过了一段浪漫的情侣生活，‘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你真正目的是想通过陈圆圆做吴三桂的策反工作，真可谓一箭双雕。可是吴三桂如今受顺治皇帝的信任，军权在握，誓与永历朝廷血战到底，此时绝不可能反水的。”邢姬说：“天赐目光如炬，高瞻远瞩，估计日后吴三桂必反。你这是寄希望于未来。目前你最主要目标是劝说孙可望与李定国同心协力，抵御清军的攻势，为长江战役的西南阵线作好战略准备。”谷宗义说：“我明知南明永历朝廷已是江河日下，日暮途穷了，但是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就不能放弃，并且要为之奋斗到底。”

第二天莺莺将陈圆圆从苍溪接到阆中，先陪同她游览古城风景名胜：腾王阁、盘龙山、锦屏山，又来到大佛寺烧香许愿。莺莺说：“小姐，这大佛寺的菩萨非常灵验的。你许上三个愿望保证都能兑现。”他俩各自捐款许愿，顶礼膜拜，圆圆问莺莺：“你能告诉我你许的最后一个愿是什么？”莺莺神秘地说：“这第三个愿么，是祝愿小姐你与旧情人幽会欢聚。”圆圆笑眯眯说：“莺莺你嬉笑我，忒坏！”莺莺笑嘻嘻道：“小姐这是真的，马上可以兑现。”他俩在大佛寺吃过斋饭以后来到白塔游玩。魏峨的塔山顶上屹立着的这座秀雅的白塔，是阆中古城的标志性建筑。它所处的地理位置风水忒好，所以人们又称它为风水塔。塔身是密檐式加阁楼式的风格，塔盘用石块砌成八边形须弥座，再用青石砌成八边形锥体，通身布上白灰。白塔巧妙的借助峥嵘突兀的山势，巍然屹立在山巅。塔高外观十三层，其中外十二层，内十二层，有螺旋梯道九十二级，可以登临塔顶，每层都能绕窗远眺阆中山水画卷般的自然风光。

莺莺搀扶着圆圆拾级而上，慢腾腾地登上了塔顶，放眼远眺：只见盈盈如砚的嘉陵江在这儿转了个弯，深情的环抱着形似笔架的巍巍锦屏山，真是一处绝妙的风水口。莺莺说；“小姐，你看这座白塔是不是酷似一杆等待慧心人点魁的巨大的文笔，所以人们又称白塔为文笔塔、文峰塔。因为这座白塔风水独好，人们称颂它为风水宝塔。我们开的珠宝店和绸缎庄正在风水忒好的笔向街上，坐在店面就能直望到风水宝塔，真是风景这边独好。”

圆圆说：“苍溪也有一座白塔，不过没有这阆中的白塔风水好，名气大。传说这两座白塔是鲁班师徒两人比试着建造的，还有一个鲁班显灵修补塔顶的典故呢。”莺莺说：“我也听说了这个典故。传说鲁班有个徒弟叫赵巧，跟鲁班学了好几年手艺。阆中和苍溪请鲁班各造一座风水塔，为了赶在重阳节前完工，好让人们登塔望高。于是鲁班叫徒弟赵巧建造苍溪的白塔，他自己亲自建造阆中白塔。赵巧自认为手艺已经学的不错了，虚荣心强，生怕输给师傅，面子上下不去。他心浮气躁，只想赶进度，不顾造型艺术和建筑质量，赶在重阳节前夕的二更天就把塔顶修造好了。鲁班胸有成竹，精雕细刻，正在修造一个造型独特的塔顶，赵巧看了师傅建造的白塔造型文雅，质量上乘，自叹弗如，自冤自艾，但他不甘认输，就‘喔、喔的学起鸡叫来。鲁班听到鸡叫，心生疑团，怎会天亮得这么早？按照当初约定，以鸡鸣为号，鲁班在顶上扣上一口大锅，甘愿认输。”

圆圆接龙似地讲述下去：“后来在阆中街头出现了一位衣衫褴褛的老木匠，到处找活干，可是谁也不愿意请这老朽干木匠活。有一位老翁指着塔顶的那口大锅对老木匠说：‘喂，老木匠，我看你闲着没活干，能不能把那塔顶给修补上。’只见老木匠头也不回就走掉了，第二天人们惊奇的发现，塔顶的那口大锅不见了，一个秀雅的塔顶奇迹般的修补好了。大家左看右瞧那白塔都像是一杆等待慧眼人点魁的巨大文笔，于是人们奔走相告：鲁班显灵修补塔顶了。这白塔一夜之间变成了文笔塔，这锦屏山就像这文笔的笔架。”俩人前倨后恭笑呵呵地讲完了这个美妙的神话故事，觉得相映成趣，便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傍晚莺莺在酒店宴请圆圆的随从的丫头和侍卫，散席后带圆圆来到刚开帐不久的珠宝店。圆圆挑选了几款时尚的珠宝首饰，又到绸缎庄选购了几匹苏州丝绸衣料。莺莺说：“小姐，你不用付款了。谷少爷吩咐这些都是他赠送你的礼物。他正在二楼客房等待与你重续旧情呢。”陈圆圆喜上眉梢，嗔怪道：“莺莺，谷公子也在阆中？你怎么不早说呢？”莺莺调侃道：“小姐，我是想给你一个惊喜。你们这对有情人就是分居天涯海角也会长相思念的。这次上苍又给你们重温鸳鸯旧梦的机会，春宵一刻值千金，赶快上楼吧。你的丫头、侍卫我已经安排他们在客栈住下了，明天再派专人陪他们在阆中吃喝玩乐、游山玩水去，你放心地在我这里与他同床共枕欢乐几天吧。”

在灯火阑珊中两个旧情人遐迩奇遇，喜不自禁。天赐见陈圆圆仍然那么婀娜多姿，妩媚动人，亲热地问候道：“圆圆，别来无恙。看你依然如此娇美诱人，让我心动不已。你在吴三桂身边过得好吗？”圆圆见天赐风流倜傥，潇洒性感，雄风不减当年，娇羞地回应道：“是什么风将谷公子吹到这荒无人烟的四川来了？三桂他出征云贵，也无暇顾及我这半老徐娘。”天赐看到圆圆此时春意阑珊，脸红心跳，眉目传情，情意绵绵，像是渴求与久违的情人幽会似的：“圆圆，我好想你。‘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李白在《清平调》一诗中描述了襄王与巫山神女幽会的故事。圆圆，惟有汉宫里的赵飞燕能与你相媲美。”圆圆半推半就，幸福地倒在他的怀中：“公子，我也思念你。‘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杜秋娘在《金缕衣》这首诗中，劝君行乐须及时，莫等到白了少年头。惟有如此，才能将所有的相思愁绪都消融掉。”

天赐与圆圆久别重逢，他金屋藏娇，度过了令人难忘的一段欢乐时光。他俩白天饮酒作诗，抚琴弹唱，夜晚在绣纬帐里，欢度良宵。临别那天夜里，天赐告诉圆圆：“董小宛被洪承畴掳到北京，她宁死也不肯侍奉这汉奸老色鬼，被那嫉妒的洪夫人偷偷卖到八大胡同妓院，后来又被顺治皇帝诱骗进宫，成了这小皇帝的贵妃。我得知小宛的消息后，便想方设法把她从宫中营救出来，送到了冒辟疆的身边。”圆圆叹息道：“俗话说，红颜薄命，小宛同我一样命运坎坷。我与冒辟疆一见钟情，已经定下终身。谁料却被那田皇亲掳到了北京，那崇祯帝又不贪图美色，阴错阳差却成了吴三桂的姬妾。后来又被掳进李自成宫中，这野心勃勃的闯王把我当成要挟三桂的筹码，诱降不成，在山海关城下当众羞辱我，那时我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圆圆感激道：“都亏你把我从闯王魔窟中解救出来，我们做了一段时间的情人。”天赐说：“我看你对三桂，三桂对你，都还是很有感情的。他为你‘冲冠一怒为红颜’，现在又想立你为王妃。”圆圆坦言道：“他哪里是为我投降满清的。他是腹背受敌，在夹缝里求生存。李自成一面派人劝降，送去四万两军饷，一面又令部将抄他的家产，逼他父亲交出六万两白银，还将我掳进宫中欺凌，诱降不成又杀了他全家几十口。他是因为想报杀父之仇，贪图那荣华富贵，也不顾国家民族的生死存亡，心甘情愿的投降了满清。他被大明百姓唾骂，把我也搭了进去。什么‘冲寇一怒为红颜’，都是那吴梅村瞎编的。三桂战守陕西汉中有功，顺治对他封妻荫子，赏赐丰厚。他的发妻张氏在李自成攻陷北京时，恰好携子外出，不在北京，躲过了一劫。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现在他明媒正取的妻子张氏成了定西王福晋，长子吴应熊留在京城做了清帝的额附。我是三桂的小妾，只能随他出征陕川。我可不想做他的王妃，只求能长相厮守就心满意足了。”

天赐说：“听说你和三桂入川时，在汉中通往巴蜀的金牛道上，千车万骑，鼓箫欢奏，声势浩大。在山高云深的斜谷关搭起了如画般的楼阁。过大散关时已是月落乌啼，三桂为你摆开了明亮的玻璃镜让你梳妆。正是：专征箫鼓向秦川，金牛道上车千乘。斜谷云深起画楼，散关月落开妆镜。”圆圆讥笑道：“那都是吴梅村瞎扯淡。秦岭山隘路险，什么石牛道、褒斜关、大散关，什么鼓箫、画楼、妆镜，哪有像他说的那么浪漫！我们在入川途中，爬山涉水，餐风宿露，历尽艰难险阻，堪比当年文成公主入藏那么艰辛。”

天赐戏言道：“汉中与四川隔着大巴山，剑门关是入川咽喉要道。有诗为证：巴山千丈璧云根，节使西征入剑门。蜀相军营尤石壁，汉高原庙向江村。全家故国空从难，异姓真王独拜恩。”

天赐叹息道：“小宛嫁了个有‘美少年’美称的冒辟疆，你嫁了一介武夫吴三桂，都是年龄相仿的夫妻。柳如是和顾横波却嫁了年过半百的糟老头子，老夫少妻的，乱点鸳鸯谱，也不知是怎么匹配的？”圆圆却说：“这两对老夫少妻看上去是有点不相匹配，却是恩恩爱爱，过得相当美满。听说柳如是与钱谦益感情深厚，老夫子在常熟专门为她建造了一座绛云楼。龚鼎孳对顾横波更是一掷千金，百依百顺。钱、龚两个降清汉奸戴上了顶戴花翎，仍旧是官运亨通，夫人也都受到满清的诰封。我是不会做满清皇帝诰封的什么王妃的。凡是背信弃义的汉奸降臣到头来都不会有好下场。龚尚书被参降职，钱侍郎惹上官司，两个都赋闲在家了。我担心三桂有朝一日也会落得个身败名裂的悲惨下场。”

天赐劝说道：“你可以使出浑身解数，劝勉三桂反水，与永历皇帝共同抗击清军。”圆圆说：“三桂现在受到顺治小皇帝的青睐和重用，永历朝廷内部则是自相残杀，难成大业，要想说服他归顺大明真是难于登天。”天赐深情地劝勉着：“功夫不负有心人，滴水穿石，功到自然成。就像柳如是那样，钱谦益起初也是死心塌地的投降了满清，官运亨通，做了吏部侍郎。现在也幡然醒悟，心在曹营意在汉，暗中支持抗清义士。”

圆圆感喟道：“别看柳如是外表纤细柔弱，内心却侠义肝胆，人称风尘女丈夫。当清军兵临南京城下时，柳如是视死如归的劝钱谦益：‘你自杀殉国，我自缢殉夫。’可鄙的是，钱谦益留恋尘世，伙同龚鼎孳一起打开城门，冒雨跪迎清军入城。柳如是大失所望，万念俱灰，她不愿做亡国奴，她与钱谦益泛舟常熟六弘河上，声泪俱下跪劝丈夫效仿屈原投水自尽。钱谦益将手伸进水里，哆嗦道：‘水极冷，怎奈何？’柳如是不愿跟随丈夫去北京做官太太，独自留在南京。后来钱谦益惹上官司锒铛入狱，她抱病北上营救丈夫出狱。钱谦益与柳如是有深厚感情，三桂与我却同床异梦，我与如是不能同日而语。”

天赐鼓励道：“事在人为，因势利导，坚持不渝，总有一天会感动上苍的。你聪颖睿智，善解人意，并不比柳如是逊色。你看钱谦益在柳如是忠贞不渝的反清复明爱国之心的感召下，告病辞官，暗地支持张煌言、黄宗羲、瞿式耜和郑成功等复明领袖的抗清斗争。柳如是更是周旋于达官绅士之间，结交四方抗清将领，从一名儿女情长的风尘女子成长为坚定不移的抗清复国义士。”

圆圆被天赐的真心诚意感动：“为了我的名节，我也要坚持不懈地劝诫他不要再为满清皇帝卖命。如果他一意孤行，我们就分道扬镳。我现在是如临深渊，感到孤立无援，心灰意冷。”天赐真挚地说：“你并不孤独，我会派莺莺和文雄时常跟你联系，在背地里支持和保护你的。”

圆圆在阆中过了几天自由逍遥的生活，急匆匆地想回苍溪去，她恋恋不舍道：“我出来看望莺莺妹妹已经好几天了，再不回家会引起三桂管家的怀疑。今宵一别，再次相会不知还有期否？我俩虽然情投意合，却只有做朋友的缘分，我们下辈子还做情人。”天赐劝慰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毗邻。若是真真正正知音知心的情人，何在朝朝暮暮长相厮守。你回家后诚心诚意地劝导三桂，此时反戈一击，归顺大明永历朝廷，真是时机。等到满清完成统一大业，就会削平藩王兵权，那时再反清，就为时晚矣。”俩人抚琴弹唱曹丕的《燕歌行》：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群燕辞归鹄南翔，念君客游多思肠。慊慊思归恋故乡，君何淹留寄他乡？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不觉泪下沾衣裳。援琴鸣弦发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长。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恨河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