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莜在虚数构成的世界与实境之间来回迁移。躲避着往来人群中偶有出现比实际身体更大一码的灵魂。
她看现实的视像与寻常个体看赛博空间的视像别无二致,无数实体以信息流的形式拥堵在四周。复杂的质密,简约的稀疏。在常人眼中被无数次忽略的空气像是厚重的白雾,阻隔着她对更远处的认知。
大多数物件的信息因为知识面的局限只在她的视像里浮现出洋红色、高频闪烁,或是氧气浓度不足等零散且带着夏风遥主观判断的信息碎片。唯有智慧个体的中枢内存有整片的信息。但活着的人与活动的AI天然带着类似ICE一般的屏障。也许虚境深谙精神之道的其他存在能够穿墙而过,但完整的灵莜尚且无法办到,更何况只是一小部分的祂呢?
唯有在个体死亡,精神消散之际,灵莜才能探过支离破碎的屏障,抓取其中已经分崩离析,但仍堪称海量的信息。
那越是最近发生,越是刻骨铭心的,就越是整体化清晰化。而那些久远且稀薄的知识与记忆会随着意识的模糊而斑驳,很快便与寻常的信息碎片没什么两样。灵莜真正能够读到的并不多,其中有用的就更少了。
她看到夏风遥与那名为薇尔莉特的、灵魂大一码且显著不合身的个体将周遭威胁她们的——该是威胁我们的——人逐个清理,便探进那群人头目的意识中。将可堪一读的信息抢救出来。剪出其中可能有用的那段扔给夏风遥。
但个体中的信息太多,能够捞取得太少。若说那名为塞西的个体终端中可读取的信息如同太阳向外辐射的光芒,自己捞取的也不过是它们照射到地球上某一个人身上的那一部分。
这种来到实体世界才体会到的挫败感让灵莜有些不适。在虚境中的生活——如果把它称为生活的话——无忧无虑,没有目的,自然也没有失败。纵使有一天自己因对应的集体精神消亡而自然消散,也不会留有什么遗憾。
与之相反,成为一个人的一部分可太糟糕了。突然间就产生了太多想做却做不到的事,在欲念的衬托下,原本毫无存在感的死亡也变得鲜明起来,让人有些想要逃避。
灵莜甩了甩头,将飘飞的思绪收回,读起了自己刚刚收集到的、作为散心读物来说不错的信息。
【“布里克那边我去解释,快去,除非你想先被宰了!”
塞西耳边传来狂暴的咆哮,那声音暴躁、迅疾且粗粝,让人联想到恶土的沙暴。
薇尔莉特软弱得就像个扭扭街的站街女,而罗伊斯就是个随时会跑到夜之城警局门口砍两个人的赛博疯子。
要是他真去就好了,可惜他也只敢在我们这些手下面前叫嚣,欺软怕硬的东西。
“是,好,我这就去。”
塞西听到自己几乎立刻这样回答。
另一个欺软怕硬的东西,还真是物以类聚。
薇尔莉特倒是对手下不错,可惜她打不过罗伊斯和他身后的几十号人。她太软弱了,以至于帮里的人比起追随她,更乐意拿枪对着她转头向罗伊斯讨要好处。
比如我。
当然,我也没什么办法,如果我真的跑去薇尔莉特那边,没两天就会死在那个废弃厂区的垃圾堆里。薇尔莉特不会这样对她帮里的反对派,布里克也会分分情况,但罗伊斯会。
该死的罗伊斯。
还有薇尔莉特。如果她不那么软弱,罗伊斯对付她时也会掂量掂量,至少不会派我带两队人打发过去了事。但她太软弱了,总是让人忘记她其实也挺能打的。
又或者是脑子缺根筋的罗伊斯单纯是什么都记不住。
一群二货。
我为什么总是非要在二货之间做出选择?
塞西继续着他本周内清醒时就没停过的腹诽——这甚至不是他最长的纪录。
他心不在焉地点齐人马,带队开车出发。这次的火并比往日少了很多步骤,因为军用科技的训练芯片已经告诉那些刚经过入帮仪式的菜鸟或者几次打下来还是什么都学不会的脑残到底该怎么做。怎么集合,怎么列队,怎么坐车跟上,怎么以尽量小的动静包围,怎么形成火力网。
就差怎么换尿布了。
婊子养的军用科技训练芯片。
罗伊斯这个傻帽总是觉得自己有手腕可以和大公司谈生意,他也不想想凭什么?军用科技让他处理的烫手山芋哪怕成功埋了无数次,只要有一次被查到,那些重型无人机和装甲运兵车就会把那几个张牙舞爪的据点夷为平地。就像他们以前做得那样。
还有那个更该死的布里克,手底下私自和公司做买卖他不管,手底下火并他也不管。不见他抽什么喝什么,整天呆得像是得了禽流感的鸽子一样。迟早哪天被罗伊斯拽下来。他这么个人是怎么当上漩涡帮老大的?
真他妈后悔加入漩涡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