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界破！风雪铺天盖地而来，终于突破桎梏的血潮之上，初窥第三步的提坦罗狰狞狂笑。界内众人措手不及，徒劳的应对迅速铺展开来的鼎器域界，可惜收效甚微，防线顷刻间被冲得破碎不堪。

商铭大声发号施令，竭力重整军势，菲洛茵兹一跃而起，使出全力当头阻击提坦罗。

——心中实际波澜不兴。

无数次的轮回中，泥塑木偶们的猖狂、惊恐、愤怒、疯狂、英勇，漫天的风雪和狂涌的血海交织的末日景象，商铭都已看得太多了。连他也不能确认，他的感情是输给了那个阴沟里的东西，还是早被一次次的轮回给消磨掉了。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这是最后一次了。

再过几息，杜修迪耶就会现身释放鼎器域界，几乎一瞬间界内便会生灵俱灭，影子们会用收集的源质保住凝凡，而自己将借助残破的清平界再登第三步，杀掉所有对局者。

自己大概是击杀主宰最多的一代域主了，商铭想着。

三息之后，粘稠的火浪从天降下，首当其冲的便是与提坦罗缠斗的菲洛茵兹，接天连地的火浪将她吞没，如一根中空的撑天之柱，菲洛茵兹困在其内，竭力招摄星光破壁，然而左奔右突始终不得脱困，最后化为灰烬。

荆南倒在血潮之中，尸骨无存。

商铭等待一息，借着清平界的感知确认界内无人，方才回流气血，熔铸块垒，刹那间另一座格尔兰洛大城拔地而起，蛮横至极地将遍地残垣断壁与血潮火海一并盖在身下，统统镇压！

“胸中块垒，覆我清平。”商铭轻声说道。

在历次铸成的三百五十二样鼎器之中，商铭最钟爱此城。

他信手一挥，由虚转实的鼎器大城砖石变动，将先前耀武扬威的两位主宰推挤到身前来，懒得看二人惊怒交加的脸色，并指如刀，破开护身咒术，掏出两颗勃勃跃动的心脏。

法修一脉，不修身体，而是去修一个虚无缥缈的“魂源”，在他们看来身体发肤一切皆可舍去，能找到“源气”的所在就能打开修炼之路，一路修炼到第二步上，就能将那魂源迁转到心脏之中，这颗从不衰老的器官能为魂源提供最为安稳的生发之地。

商铭需要用这两颗暂时处于第三步的魂源去做一件事。

……

凝凡被黑爷爷们护住，众人气劲为他挡开风雪。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在那牌位上，想了想，大着胆子将它拿到手上。

那灵牌背后粗浅不一的刻着几个字，凝凡下意识一摸，那笔画痕迹竟然和他指头弧度严丝合缝。简直就像是他自己刻下的一般，不过以他现在的能耐可做不到如此刻字。

“传承禁”

这几个字触动了凝凡脑中的什么机关，像是有一只大手猛地探入记忆用力搜刮，霎时间他头痛如绞，却还是不由自主的继续去想。恰在此时地动山摇，凝凡身子一晃，手中灵牌脱手而出，凝凡咬牙忍住疼痛，使出一招“回风式”伸展手臂去抓，可惜还是差一点距离，凝凡正想变招，却发现那牌位已经抓在手中了。

奇哉怪也，凝凡大口喘气，此时没去看那灵牌字迹，头痛就减轻了许多。地动仍在继续，凝凡缩到墙角，犹豫片刻，咬牙继续去看那牌位。此时牌位却是在正面，铁画银钩清楚写着“商铭·格尔兰洛”。

凝凡脑中一下空白。

他木然的将那灵牌揣在怀中，在逐渐平复的地动中稳住脚步，来到供桌前，果然看到另一尊灵牌写着“菲洛茵兹·格尔兰洛”。

左侧供桌之上的灵牌许多都在在方才的地动中倒下了，但在仍然竖立的那些之上，凝凡看到了老师的名字、叔叔的名字，甚至是枫山城主的名字。

这间他当作休憩之处的灵堂，不知何时摆满了身边人的灵位。

凝凡颤抖着拿起母亲的灵位，与怀中灵牌比对，二者显然是同等形制，都是木质陈旧，字迹暗沉，绝不是临时造就。

更为剧烈的头痛猛然袭来，凝凡栽倒在地，痛的满地打滚。不一时就感到被人用力抱起，凝凡努力张开眼睛，看到是大黑爷爷抱起了他，那苍老的眼瞳中满是怜悯。仅存的理智消散之前，凝凡莫名觉得，眼前的老人和自己有几分相像……

面容相同的八位老人用相同的怜悯眼光看着昏迷的凝凡，领头者脱去外衫垫在凝凡身下，尽量让他躺的舒服些。此时外间传来脚步声，商铭走进门来。

鼎器覆盖全城，商铭自然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他没去看那几个黑衣影子，而是对着那面斑驳的墙壁说道：“看来你藏了不少东西啊。”

那宏大又尊贵的声音响起，没什么得意情绪，只是平铺直叙：“我并未违背规则。”

商铭嗤笑一声，说道：“确实。你只是截留了八个失败者伪装成影子而已，一个失去意识的凝凡，八个‘失败者’凝凡，合九为一就能当作参与者？真是奇思妙想。”

那面墙壁忽然如软泥一般塌掉了，一只巨大的眼珠占据了整个破口，那眼珠是横向的，它的主人想必正侧脸躺在地上努力往内里看着，这场面又恐怖又滑稽，商铭冷眼看着，挥挥手挪移灵堂墙壁屋顶，令那东西露出全貌来。

那是一个巨大的婴儿，即便躺倒，头颅也要比周围建筑高出一截。它全身血红近黑，通体缠绕着活物般蠕动的黑色火焰，与其接触之处顷刻间融化如同烂泥。这诡异的怪物双眼缓缓眨动，整体却像是死物，毫无生气。

商铭稍一思索，问道：“这就是那个‘帝窍’？果然这是最后一次轮回，看来它快死了。”

那声音说道：“商铭，我仍旧好奇，你已接触过‘传承禁’，为何不愿接受‘帝窍’？这赌局本能早早结束，你甚至能保下许多人的意识……”

商铭嗤笑：“帝窍是战祖的路，不是我的，源烬转换虚无缥缈，战法同修非我所愿，不必多言。”

那声音继续说道：“但你没有翻盘的可能了，帝窍已经显形，赌局结束了，它既然已经选定了宿主，就没人能够更改结果。”

商铭颔首，说道：“那可再好不过了。”

那垂死的巨大婴儿“帝窍”艰难的张开了嘴，血红的长舌蜿蜒探出，慢慢靠近商铭，轻轻触碰他的手背，温柔的像是抚慰。商铭静静看着，目光澄净。

随后那长舌绕过了他，缓缓缠住凝凡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