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酉年、壬子月、己卯日。
诸夏,灵台深山之中。
“两年!哦不...是找了你们整整两年零三个月!你能明白为师此刻的心情吗?”
老道身披一袭藏青棉布长衫,头戴桃木法簪,左右发丝间略显凌乱,面目狰狞之间哪还有半点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生的消瘦佝偻,那满是血污的右手拖着一把染血的两仪剑,正耸动着肩头发出不似人声般的桀笑,尤其是一双布满血丝的赤瞳正死死盯着眼前的男子。
男子虽身材高大,但浑身却被密密麻麻的铁丝缠绕,紧紧捆缚在岩洞内天井下方的石柱上。
他看着约莫三十大几,下身只穿着一条被鲜血打湿的深麻长裤,上身鱼鳞般的伤口触目惊心,皮肉垂挂,鲜血淋漓得恍若凌迟。
此刻血水正不断从他身体四面八方汇聚向赤裸的双足,最后一滴滴的滴落在地下,融入石缝、流入一旁的泉水池中。而那一方小池在火光摇曳下,正泛着妖艳的红芒。
男子披头散发,脸上青紫创肿,早已看不出本来面貌,他正无力的头倚石柱仰着脑袋,吃力的眯眼仰望着天井外的世界。
岩洞内虽光线昏暗,空间狭小,但天井外却要亮堂许多,枯草摇曳,松柏随风轻摆,依稀可见远山如刀直插苍穹,峰峦苍银云雾飘渺。
一瞬间,他忘却了疼痛,也忘却了苦楚,只觉自己就是一只被困在井底的青蛙,哪怕知道自己被阴暗包围,却永远也跳不出那犹如天堑一样的井口。
一片乌云恰在此时从上空遮蔽而来,天地间阴沉的可怕,连带着吹进来的山风都清冷了几分。
“要下雪了...”
男子仰天喃喃,他虽衣着单薄,却没有半点寒冷之色,有的只是眼眸中所流露出的不甘与向往。
“竟敢藐视老夫?”
老道忽的咆哮如雷,似乎是感到被男子无视,他将两仪剑横在了男子的胸肋处,同时指着自己的心口,歇斯底里道。
“这两年多来,老夫放弃修行,四处寻你二人,生怕你二人有所不测,可你们呢?为了吸引注意,竟故意分别在申城、羊城闹市上空,于万众瞩目之下引雷结丹,好叫老夫疲于奔命是也不是?!”
见男子那双憎恶的眼神,他接着轻哼一声,继续道:“尔后你二人又不辞千里折返灵台山,竟然就躲在山下逍遥快活!怎的?和老夫玩灯下黑是吗?好,好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好的很!”
说着,他右手一拉,男子胸口处那被铁丝肋出的皮肉,瞬间就被锋利的两仪剑轻松割开,随之横挂了下来,连着鲜血溢出。
可男子只眼角抽了抽,竟哼都没哼,依旧怒视向老道。
老道则像欣赏一件艺术品一般打量着男子身上的伤口,不时挑拨一下满意发笑。
“你也莫要瞪老夫,更不要怨我这做师父的下手重,要怪,就怪你们贪念红尘,背弃师门。”
男子瞥了眼老者,耷拉下了脑袋,终于虚弱的开口道。
“背弃师门的不是我们,而是你......司马亥!”
老道的脸色瞬间如天井外雪云阴沉了下来!
“孽障!胆敢反污老夫?你对得起为师这些年的养育之恩吗?”
虚弱男子的眼中,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丝讥讽。
“呵~养而爱之,是为子;养而杀之,是为彘。你视我等为彘,我等...又岂肯引颈就戮?只可惜...可惜我等内丹虽成,却未过四九厥闭之期,虚终成嫁衣,否则又岂能被你所乘。”
“逆徒!逆徒!”
老道撩开额前垂散的华发,露出沾染星点血滴的消瘦脸颊,手中那柄染血的两仪剑已毫不犹豫的划过男子身体,又一道细密的红线出现在了胸口,随着血水的溢出,皮肉也向着伤口下方整齐翻开,竟深可见骨。
只见老道面容扭曲的问道:“现在......还敢污蔑老夫否?”
男子不愿在老道面前发出哪怕一星半点的痛呼声,只紧咬牙关道。
“何必惺惺作态?司马亥......你等的不就是我等内丹大成吗?你暗中习练禳星续命之术,禳的是何星?续的是谁的命?借的......又是谁的命?”
老者顿时一惊!
“你......如何知晓?”
男子讥讽意味盛浓。
“祖师长生篇中有言,‘天道损溢有数,生死定数自然,唯地道运载可易,吾道当咎法辟离,解阳之厄,广积阴德,方可福泽后人,无后则尽哺其寿,此方为长生正道’。诚如祖师所言,又哪有能平白向天借到命的道理?呵~什么禳星之术,分明是夺他人命机的禁术、邪术!若所料不差,怕只有用结出内丹的人为炉鼎灯芯,这禳星续命才会万无一失吧?否则大师兄今在何处?红缨师姐又在何处?”
老道脸颊抽搐片刻,最终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未曾想竟然都被你看出了,难怪两年前你二人会偷偷离开!”
“不离开,难道坐以待毙......?”
话音未落,锋利的两仪剑已刺入了男子血淋淋的大腿中,随之向下狠狠一拉,拔出时已带起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箭。
可两仪剑在老道枯瘦的老手中,却没有一丝的停留,已再次扎入男子另一条腿上。
但直到此刻男子的脸上却依旧没有一丝疼痛的表情,眼神依旧透着浓浓的讥讽,仿佛这伤痕累累的身体根本就不是他的一般。
见此,老道不住颔首狞笑。
“好,好的很,为师倒要看看你能忍到几时才肯开口。”
只见他右手握剑似念念有词,左手以血写画于剑身之上,只片刻剑身竟变得赤红如烙铁!
噗的一声。
长剑再次没入男子体内,随着皮肉炙烤声响起,被钉在石柱上的男子身体竟开始难以自制的剧烈抖动了起来,并伴随有阵阵烟气与皮肉烤焦的刺鼻糊味。
随着老道手中长剑的绞动,他抽搐的越发剧烈,眼珠上翻,口吐血水,最终忍受不住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哀嚎,竟直接晕死了过去!
不断滴落的鲜血染红了这片地面,正顺着缝隙流淌向小池,天井外有鹅绒般的白色飘落在了水面上。
下雪了。
水花声忽然响起,冰冷的泉水泼洒在了男子那煞白的脸上,激得男子幽幽醒转。
望着奄奄一息的男子,老道随手丢了木桶,假惺惺的哀叹一声。
“徒儿啊,这又何必呢?你可知自从二十年前,为师知道大限将尽之时,是多么的不甘与绝望?须知老夫离真人只差一步,就一步呀!可惜天不假年。然我辈身死是小,师门传承却万不能断,大余、红缨天资不足,修得内丹已是极限,即便再修百年,也难有寸进,所以为了师门传承,为师断不能死,如此便只有禳星续命一法了。但不管怎样,他们也算为师门传承做了贡献,不是吗?”
“贡献?”
男子望着飘散的鹅毛大雪惨然悲笑,眼泪随之滑落。
“所以...十二年前师兄渡劫化丹功成之后,你就乘他虚弱之际,夺了他的内丹,害了他的性命,是也不是?呵~如今师姐也被你所害,现在是不是轮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