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在调解工作当中,岳阳深深地体会到,医务科对知识的全面性要求是多么的高。总的来说,岳阳对知识非常渴求。
医院里面的人来自五湖四海,涉及的事情也是方方面面的。
在医院当中,只要你有心留意,每天都会有各种各样的故事在上演,有的在重复,有的是新故事。
记得有一次,医院饭堂的一名员工,因为在送饭的时候,将一碗瘦肉粥送错给一位有宗教信仰的患者。患者还吃了几口(瘦肉切得极细,看不清楚)下去,患者拄着拐杖(骨科患者),拿着刀追了饭堂负责人两条街……
类似的故事,在医院时时刻刻发生。患者因为奇奇怪怪的事情受伤入院,患者与医生之间、患者与护士之间、患者与护工之间、患者与后勤人员之间、医生之间、医护之间……医院就是一个小社会,千姿百态,各种各样的事情都有,各种各样的利益,各种各样的百感交集。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但是会在形成交集。
岳阳要在这些悲欢当中端稳自己的饭碗,各种各样的知识和技能都要学一学。
岳阳翻完案子的卷宗,很快就丢到一边了。从情况来看,这个案子是不可能解决的,因为医生已经作死作得太久了。岳阳也是想着作最后一次努力,然后,然后就可以放弃了。
这是一个神经内科的案件,主诊的是一位叫做卢贞达的医生。
这个卢医生,岳阳以前跟他打过交道。卢医生现在是一名副主任医师、副教授(副主任医师是医生的职称,副教授是学术级别,双大附一的医生很多都兼了教学任务,都有校内职称),在神经内科小有名气,主要擅长焦虑症、神经衰弱、抑郁症等病种的诊治。
刚毕业不久的时候,岳阳能够进入双大附一这样的大医院,家里都觉得脸上有光。家里亲戚以为岳阳在医院很吃得开,正好岳阳一个表姨因为更年期的原因,有点抑郁的表现,没有挂到号,让岳阳帮忙挂号。
岳阳抹不开面子,直接到卢贞达的诊室,跟了他说了加号的事情。卢贞达当时一口答应,让岳阳觉得很有面子。面子这东西,是中国人很大的情感价值。
但是,没有想到,卢贞达就是故意耍着岳阳玩的。
当天下午的时候,当岳阳带着表姨来到的时候,卢贞达假装不记得答应了这件事情,还一口拒绝了加号的要求,让岳阳下不了台。
最终,岳阳求到何强忠,临时找到了神经科另外一名教授帮岳阳的表姨看了,勉强救了场子。
自此之后,岳阳的亲戚们就知道了,岳阳的形象就一落千丈了,原来岳阳在医院的地位也就那样了。
岳阳有个一次教训之后,轻易不敢再答应帮亲戚加号了。
不过,亲戚们还是会频繁找岳阳,有什么事情,明知道岳阳办不了,还特意找上岳阳。他们可能要的不是结果,也有可能要一份谈资吧。毕竟,农门翻身,能够激励着外人,但可能并非亲戚们愿意看到的吧。
看着岳阳吃瘪,难道不爽嘛?
三级医院的门诊号,一般每个医生半天都是在30-50个之间,这些号都是通过医院的电子管理系统(小程序、独立APP)放出去的,提前可预约和当天上午放出的号码比例大概是五五之分。
这些号源是公开对外的,大家都可以抢(黄牛利用网络漏洞搞到的另算,这点请大家别喷)。而加号,主要看出诊医生的心情。
一般而言,对同一医院的,都会相互给点面子。毕竟,这是医院增加收入、医生额外付出时间收获人情、患者得到及时诊治的三赢局面。
当然,也会有拒绝的。有的医生太出名了,本身就看不完病人。来加号的人又多,医生为了保证自己的休息时间,就必须要拒绝了。
岳阳就经常见到,有些医生上午的门诊,看着中午一点多才看完的。
但是,答应的好好的,当场翻脸不认,让人难堪的。卢贞达还真是绝无仅有的一个。
所以,这个梁子当时就结下来了。其实也算不上结梁子,因为实力相对才能算是结梁子,这只是卢贞达对岳阳的一次戏弄。
不过,在岳阳看来,只能无力地喊医生“莫欺少年穷”,并诅咒嚣张之人,必有天收拾他。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来得这么快而已。这一次,卢贞达就是因为嚣张而导致被投诉的。
患者陈兰是一名56岁的女性,也是因为更年期导致神经衰弱来看医生的,这个情况跟岳阳表姨的情况差不多。
那天,患者陈兰听到叫到她的名字之后,走进了卢贞达医生的诊室。其实前面一个患者已经诊治完毕了,卢贞达才叫了新一个号。
但是,恰逢前面这个患者是卢贞达的熟人,看完并之后就多聊了几句。聊得正开心呢,这时患者陈兰“闯”进来。(在卢贞达的理解,是闯进来)
卢贞达当时就不高兴了,脸一黑,“你出去。”(大家注意,不是“你先出去”或者“我这里还没有处理完,请您先出去等一会儿。”)在诊室的几个平方地,医生就是王啊。
患者陈兰本来就是因为神经衰弱没有休息好,这次来就是想着找个医生来调理一下,没有想到竟然被如此对待。她听到又冷又凶的话,脸不自主地吓白了(用陈兰的话来讲,当时感觉吓得心脏都停跳了),然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陈兰感觉丢了脸,当场不干了,更年期女性的激素快速变动,让患者的情绪本身就很不稳定;剧烈的疼痛,增加了几分的战意,心中的小宇宙要爆发。
还有就是,广州的退休大妈和朝阳区的群众,怕过谁?
患者陈兰当场就冲过去跟卢贞达厮打起来,卢贞达被挠得满脸都是花,没有办法了,反手一推,患者陈兰又一屁股坐到地上了。
这一次患者陈兰痛得起不来了,后来一查,尾骨骨裂了。
陈兰被送达骨科紧急处理之后,按照骨科医生的说法,可以出院回家休息疗养即可。但是陈兰不干,非得在医院住院,占着床位不走,还要卢贞达当面道歉。
卢贞达也真是“硬气”,一直不理不睬,反正医药费暂时有医院兜着。患者陈兰最终耗不过,住了不到半个月之后,就回家去了。
一般人,对着这样的无赖还真是没有什么办法。
打官司吧,好像也是赔不了几个钱,大费周章的不是很值得。
要是一般人吧,可能就当吃了一个哑巴亏,捏着鼻子认了。
但是陈兰偏不,一门心思跟卢贞达干到底,陈兰就是举报投诉的常客了。医务科、行风办、廉政办等都去过了。
让她走法律程序吧,还偏不走法律程序,一个字,就是闹。
用她的原话,就是“法律赔偿能够拿到几个钱啊?我多的是钱。我不要钱,我需要尊重,我要他道歉。否则的话,他让我不开心,我就让他不舒心,就让你们医院闹心。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卢贞达本来以为,这种事情,无凭无证的,患者不能够拿他怎么样。
况且,赔钱容易,道歉很难。
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后来卢贞达终于熬不过了。
因为医疗纠纷,对医生当年的评优、评先、绩效、奖金都有不少的影响,卢贞达提出来了道歉并适当给予赔偿,想要息事宁人。但是陈兰还是不干,变卦了,不要补偿,还增加了条件,竟然要求卢贞达登报道歉。
事情就僵持了下来。
医疗纠纷最怕遇到这种相互顶牛的案例,几乎没有调解的可能性。杨步阳对卢贞达一肚子火。
这不,岳阳又接到了陈兰的电话通知,要求医务科再次进行调解。
为此,岳阳就将卷宗拿出来。准备将这件事情做一个处理。
其实,岳阳并非想着能够处理完这件事情。因为双方僵持到这种地步了,并非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并非一两个条件能够处理明白的。
站在一个第三者的角度来看,卢贞达医生可能有错在先,但是诊室里面并没有监控,在场的还有一名护士和另外一名患者,所以里面究竟发生什么事情,现在已经没法搞清楚了。(为了确保患者的隐私,除非一些极其特殊的诊室,且在患者知情同意的情况下,才会安装监控的。)
但是,一般人都相信一句话,往往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包括医务科在内,都觉得患者可能也有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