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淡淡的一句话,却让华文轩和徐晃都目瞪口呆了。
郭嘉远远地眺望向淮水的方向,低声说道:“此番南征淮南,绝对不是一场简单的讨逆之战,我们要面对的,也绝对不只是袁术一个对手。”郭嘉回望向大帐,“子桓公子身系社稷,曹公未竟的千秋功业只能依靠他来完成,但是有太多的人,站在了他的对面。贸然将自己立于兵家死地,恐怕就不是袁术一家之敌了!”
郭嘉不安地踱着步,慢慢地围着帅旗打着转,似乎愈发的心事重重。
“天下诸侯割据,乃是明面,董卓乱政以来,多少打着伊尹放太甲旗号僭越皇权的诸侯进出洛阳。汉帝!已是一副握在手中的砝码而已了!曹公明断事理,阔达包容,广纳贤良,文韬武略!入则行伊尹、霍光之权,出则制霸天下为一方雄主,此乃曹公之明志也!荀文若殚精竭虑,左右制衡,就是想将曹公引入朝堂,做中兴之臣。奈何如今汉室羸弱,曹公若不更进一步,集权于己,如何平定四方诸侯?如何还政于汉室?又如何面对麾下出生入死鏖战沙场的将士?更愧对那些舍命相随马革裹尸的宗亲!”
或许真的是触动了按捺多日的辛酸,郭嘉说话间已是泪流满面,气宇愈发昂扬,瘦弱的身躯在这肃杀的军营中显得更加弱不禁风。
“曹公早逝,异心者众,无论嫡长还是贤君,无非是用心者推在前面的招牌而已,所为的,无非权谋荣华而已!更可怕的,却是想要借机排除异己,另立门户再择高枝之人!”
华文轩试探着说道:“奉孝公所言,可是荀文若?”
郭嘉看了华文轩一眼,苦笑了一下,“文若一介大儒,心思缜密,治国安邦世间无出其右者,玩弄权术,行阴损之计并非其本愿。搬献帝激两公子争功,分化曹家力量,无外乎还政于汉室,加强帝位权柄!之前借张辽、于禁之手剪除董承一党,也是为稳定汉室与曹家的平衡,不然趁丞相暴毙,外戚董承、西凉马腾一伙把控朝政,想要再托起汉室江山却比他荀文若左右制约曹氏更加困难了!”
徐晃不禁默默点头表示赞许,“荀令君之心,我等虽是曹公麾下,也略知一二,慧如丞相,怕也是心知肚明的!”
郭嘉点了点头,“颍川荀氏,名门望族,累受皇恩,文若饱读诗书,自幼便做的是从龙治世的志向!只是汉室羸弱,大权旁落,不得已才从天下英雄中,选择了曹公!曹公一世英名,洞悉万象,何尝不知文若心思。只是天下未定,谈何僭越,彼此心照不宣而已!”
华文轩不禁心中稍定,两公子倾巢而出征淮南,尚书令荀彧掌控许都,若是荀彧起了歹意,怕是曹氏必将有家难回了,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奉孝公所虑乃何人也?”
郭嘉转身目视华文轩,“如今曹公早逝,曹家权威已失大半,聪慧如荀文若,便会左右制衡,趁机抬高皇权。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天下最不缺的,便是蠢货了!”
华文轩一惊,这说的是谁啊?
郭嘉咬着牙,一脸恨恨的表情,说道:“文若想要匡扶汉室,怕是未曾想到会有太多人想要覆灭曹氏吧!我既掌管校事府,监察民情、窥探臣子便是本分,丞相早逝之后,朝中大臣联协外州,带兵之将投书表忠者不计其数,书信所递,河北袁绍、荆州刘表、江东孙策,蠢蠢欲动者遍布天下,欲取而代之者潜居京畿!如此兴亡之际,曹氏宗亲大多仍浑然不觉,竟在此时以曹公更疼爱子建公子为由,公然对抗嫡长子袭继相位!曹家之所以纵横中原,靠的是名士谋划、宗亲舍命,这本应团结对外度过危机之时,却自断手脚,内部分化,如此可乘之机,当天下豪杰皆是短视无能之辈么?”
华文轩与徐晃皆不语,郭嘉所言正是眼下曹家最大的危机。可惜,却无一人能解决这天下第一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