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对面的冬泠已喝完了半碗粥,听春池提起王蓁,便道:“说起这个新来的王侍从,属下正有事要请将军示下。眼看就要发这个月的月例银子了,按照往年的规矩,腊月的银子是同年节的赏银一起放下去,这位王侍从的等阶与旁人有些不同,不知该给她放几等年赏?”
听见冬泠问及这个,李嗣源握着银箸的手微微一顿,眸光不自觉就落在手背上。日间的那片烫痕早已不疼了,只是尚留着一小片浅浅的红。
“这一份暂缓再放。”李嗣源语气清淡地说了一句,随即继续安静用饭。
对面的冬泠同春池默契地迅速互换了一个眼神,俩人皆识相地同时缄口,一字不再多言。
撤去晚饭,李嗣源同冬泠又谈了些生意上的事,冬泠就退了出去,只留春池一人在书房侍奉。
李嗣源写了几篇字,听窗外更鼓已交过酉时,便习惯性地向旁边看了一眼。
旁边站着的春池虽依然伺候的兢兢业业,但咋然收到李嗣源突兀飘过来的一个眼神,一时有点摸不着头绪。
李嗣源先看了春池一眼,见他对自己的这个眼神没甚反应,提着紫毫笔的手在空中顿了一顿,有些懒得开口,便又沾了墨继续写字。
春池将李嗣源这一看,一顿,又一写的整个动作收进眼里,使劲琢磨了一回,觉着这套动作的含义八成是嫌池中的墨不够用,虽然现下墨池里仍蓄着许多墨汁,春池还是绕至案前,拿起墨条仔细研起来。
李嗣源原本是打算歇笔了,但见春池莫名又研起墨来,且墨池里原本就还存着许多研好的墨汁,不觉就蹙起了眉心。
春池才拿起墨条研了没几下,见李嗣源皱着眉扫了眼墨池,心里登时一咯噔,将军这是明显的不高兴了。
春池在李嗣源身边行事数年,早有多虑谨慎之美名,数年来一直都是阖府众侍从拜学的楷模,今日竟惹的将军不悦,春池自入府以来,还从未遇见此种状况,心里发急,额头的细汗就冒了出来。
李嗣源写完一篇字,抬眼见春池一脸的紧张,转而将紫毫笔顺手丢进石雕笔洗里,起身时淡淡道:“将茶炉移进去,仍摆前日那盘残局。”
春池小心端着红泥小茶炉进了内间的茶室,李嗣源则随手从架上捡了几本书,待行至里间茶室时,只见红泥小炉已经设好,只茶桌上空空然一片。
春池跪在茶室门前,面色惶恐道:“请将军恕属下愚钝,将军要的那幅残局,属下这就唤王侍从过来摆。”
李嗣源望着跪在地上的春池,默了片刻,缓缓转过身,携着书卷向外走,语声淡淡道:“算了,今日早些歇了吧。”
当春池默默抬起头的时候,入眼的,只剩李嗣源离去的一寸袍角。
望着那一寸袍角,春池默默地咬了咬唇。
日间将棉袍洗了,王蓁为令其干得快些,特地同陈大娘借了个熨斗,将袍子熨至八九成干了才凉在床侧的架子上。
这几日王蓁沉迷于双陆棋,难得有春池顶替一日工,且下午借熨斗时,陈大娘又送了一碟炒花生,王蓁煮了壶茶,浮生偷得一夜闲,摆局独弈。
一口茶一颗花生米,棋下至正酣时,忽闻一阵急促地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