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三清晨,蕙兰身着家常衣裳,上身浅绿薄衫,下身嫩黄褶裙。乌黑秀发,高挽于一支碧玉簪子。
梳妆完毕,她对镜自照,不似宠冠六宫的梅妃,宛如娇俏可人的小家碧玉。
马车早早停在醉心殿门口,四周垂挂帷幔。思冰和思菱先扶蕙兰坐好,而后也一前一后上车,坐定后,马车便缓缓前行。
两名侍卫,骑马于后远远跟随,至宫门,许是慕容复事先交代,一路顺遂。
约莫一个多时辰后,终于抵达云若寺。
正值温暖的暮春时节,进香和游玩之人,络绎不绝。
蕙兰携思冰、思菱入正殿焚香后,称有事外出,令二人于殿中等待。
甫出正殿,蕙兰取出备好之面巾遮面,随人流悄无声息出云若寺,向西边槐树林行去。
至拐角,人渐少,她摘下面巾环顾,未见慕容复所派之二侍卫。
蕙兰心安,步伐加快。刚至大槐树下,忽闻身后传来熟悉之声:“兰儿,你来了?”
蕙兰大惊,遽然转身,却当场愣住。
身后立一男子,身长玉立,竟是别月余之温秋实。
月余未见,温秋实气色佳,眉宇间憔悴忧伤尽消,复蕙兰所熟悉之丰神俊朗、温润如玉。
见他,蕙兰诧异,忙道:“实哥哥,你……你怎在此?”
温秋实微张嘴巴,惊愕看蕙兰,顿了会儿才迟疑反问:“非你托人带信,让我来云若寺西墙外大槐树下相见吗?”
蕙兰的心猛的一沉。她方忆起,与蕙梅辞别时,蕙梅曾言,一月后再相见,她将设法让温秋实前来,届时她换蕙兰衣裳回宫,让温秋实直接带蕙兰走。
当时,蕙兰未理会她。
而蕙梅,却以为蕙兰默认其提议,故真自作主张,通知温秋实前来。
今之蕙梅,亟欲为蕙兰觅归宿,使蕙兰与温秋实再续前缘,将一切还予她。
而,蕙兰今天来,是要当面拒绝蕙梅,告诉她自己不愿和她换回身份,更无意和温秋实“私奔”。
当下,蕙兰决定向温秋实道出实情,让他速速离去,以免被人发现他们在宫外相会,徒增烦扰。
于是,蕙兰看着满脸疑惑的温秋实,无奈苦笑道:“约你至此的,并非我,而是……我姐姐!”
温秋实双眼骤然瞪大,难以置信地喃喃道:“你说什么?你姐姐……梅儿?她还活着吗?你不是说她早已坠河身亡了吗?”
蕙兰叹息一声,将三月三那日之事,以及蕙梅欲回宫的盘算,尽数告知于他。
温秋实听完,先是惊愕不已,许久之后,才眉头紧蹙,愤愤然道:“这……她也忒荒唐了!”
沉思片刻,他面露恍悟之色,问道:“兰儿,那你作何打算?梅儿今日让我前来,可是想让你我重归于好?”
听温秋实如此问,蕙兰颇感踟蹰,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蕙兰不愿让温秋实知晓她的抉择,她恐自己的答案,会再度伤害于他。
“毕竟,我终是在命运的拨弄下,背叛了我们的感情。”
沉默片刻,蕙兰自动回避第一个问题,木然点头,轻声道:“是的,姐姐想让你带我去襄阳!”
温秋实浑身一颤,眼眸明亮,直勾勾地看着蕙兰,沉凝道:“万万不可!”
这四个字,斩钉截铁,令蕙兰大为惊诧。
原本,她还心中惴惴,唯恐温秋实会劝她哀求她,让她将如今拥有的一切交还蕙梅,而后与他一同离去。
此刻看来,他对蕙兰,对他们的那段感情,当真是彻底放下了。
蕙兰轻舒口气,心头却涌起莫名的感伤:“我们终将彻底辞别,开启全新的、没有彼此的人生。”
温秋实似乎洞悉了蕙兰的心思,他审视着她的面容,脱口而出:“兰儿,我并非不愿与你相守。只是我发现,你对皇上已情根深种!”
蕙兰呆立当场,惊愕地望着温秋实。
她暗自忖度:“自我姐姐出现后,我才察觉自己的真心。而我与温秋实已多日未见,他怎会知晓我不为人知的情感?”
这一月以来,温秋实在家中将过往之事逐一梳理。
最终,他想通了其中原委,也释然了。尽管他依然深爱着蕙兰,但他更希望蕙兰幸福。知晓他的兰儿尚存人世,他便已心满意足。
温秋实移开视线,避开了蕙兰的目光,轻声道:“你可还记得我递交辞呈那日清晨,我们在御花园相遇的情景?我随口提及要去崇明殿,你的第一反应,便是惊问皇上可好……
当时,你脸上的关切与忧虑,让我明白,你已不再是姐姐的替身,在宫中苟活,而是成为了全新的梅妃,拥有了全新的生活和感情。这也让我下定决心离开。因为我若留在你身边,只会成为你的羁绊。
兰儿,这段日子,我一直在思考,或许你对我的感情,并非真正的爱慕与依恋。只是你久居深闺,与我自幼相识,而我……又恰对你心怀喜欢,对你呵护备至,所以你才会顺理成章地选择我。
然而如今,你历经风雨,见多识广,已然明晰自己的内心所求......你本就是个外柔内刚、聪慧果敢的女子,若随我成为一个小郎中的妻子,相夫教子,庸庸碌碌,反而误了你的前程......故而,莫要应承梅儿的无理之求,如此对你委实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