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张家玉刚刚拍上朱媺娖的肩膀，她就瞬间睁开眼睛。

她冷淡警惕的眼神在张家玉身上环绕一阵，缓缓移开，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哈——湫。”朱媺娖看看外面的夜色打了个喷嚏，她揉揉鼻子，从张家玉手里接过暗色的短衫，左右手臂配合，麻利地换了上去。

这对于刚刚断臂的朱媺娖是个麻烦，对独臂神尼可不是。

“我走了，如果午时我还没回来，你就去找李长祥和方以智。”看着还在那里非礼勿视的张家玉，朱媺娖摆好腰间挂着的刀，轻快地说。

“是。”

见张家玉答应，朱媺娖刺溜一声又钻了出去，直接趁着最浓厚的夜色翻墙上屋。

“……”可以走正门，殿下。张家玉发出和方以智一样的叹息。

吹着夜风轻飘飘地飞檐走壁，朱媺娖感觉很舒服，李自成的军队还在转移，点了不少火把，只是人数比起白日要少了很多。

李自成的大部分军队都有“雀蒙眼”，就是夜盲症，陕西没什么好吃食，现在能活下来就是幸事。

朱媺娖自然没有夜盲症，崇祯没钱也不到饿孩子的地步，遥遥看了一眼，朱媺娖一头扎进黑夜里。

果不其然，皇城没有任何人把守，安静得跟死了一样。朱媺娖翻过大明门，狂奔过六部和五军都督府，过金水河就是承天门、端门、午门、皇极门。

过金水河的时候就地灌了几口河水，也不嫌弃是生水，再提提气接着跑。

皇极殿里已经什么也没有了，所有的金银丝佩已经被李自成搜刮走了，看到光秃秃的皇极殿朱媺娖有种不好的预感。自己这次应该不会空手回去吧，她侥幸地想。

《后鉴录》言:余宫中内帑金银器具以及鼎耳门环钿丝装嵌，剔剥殆遍，不及十万。贼声言得自内帑，恶拷索名也。

果不其然，乾清宫里什么也没摸着，朱媺娖没指望过大明十六宝，因为这个东西在李顺换届的时候出现过一次，给了李过。

坤宁宫里也没什么收获，朱媺娖先跪下给周皇后磕了三个头，然后到处摸东西。除了零散的几个木盒子别的就没有完整的。

朱媺娖闻闻木盒子，紫檀的，是李自成的顺军不识货。

揣了俩紫檀盒子接着去摸自家弟兄的宫殿，东宫里面空荡荡的，案几、板凳、桌椅散落一地。

摸摸桌子里面，没有暗格，把床榻翻过来摆正，轻轻敲了敲。

“咚咚。”有些闷响，确实有暗格，她高兴地拉开暗格，以为会是太子金印之类的东西。

不是。

朱媺娖怅然地看着暗格里散碎的黄金白银和小人书。“唉。”她抹抹自己的脸颊，不觉自己泪流满面。

“算了，不能白来一趟。”朱媺娖把小人书和金银都倒到紫檀盒子里，留个纪念。

她自己的住所和定王永王的住所如蝗虫过境一般，没多少收获。

她阴着脸，对无功而返很不高兴，冒这么大的风险，就拿了些散碎金银。她心一横，做出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她去太庙把朱元璋朱棣的牌位画像给打包带走了。

风萧萧兮易水寒，她在寒风中背着牌位画像狂奔，一点儿也不害怕鬼神之说，太祖成祖，她还希望闹个鬼。

天色微微朦胧，少女在夜风中跳跃，踏出皇城的时候她深深吸了一口小冰河时期的夜风，头脑瞬间清醒。

我是谁？我在哪？我干了什么？

朱媺娖僵硬地站在皇城前，看看前面看看后面，再摸摸自己身后的牌位画像，终于有一种自己回来的真实感。

但发觉自己回来以后，她就陷入沉思，开局先把自己外祖父杀了。这不算什么，最多算自己货真价实的第一次杀人，还杀的是血脉至亲。

这让自己对自己接下来干的事情有了心理准备，反而还挺能接受，虽然有些半疯，但她没有彻底失去理智。

她转过身去欣赏这夜色中的巍峨皇城，眯起眼睛考虑一件事:要不要真留下刺杀多尔衮。

《鹿鼎记》里独臂神尼也干过类似的事情，可朱媺娖顾虑的事情不少，她才回来不到一天，还不确定这到底是正史位面还是武侠位面，她在武侠位面都待吐了。

因为身世经历很传奇，是一代悲情人物，以她作为主角配角的小说演义并不少见，无论是粤剧《帝女花》，还是各类武侠小说，她不能保证自己回来的就是最初的正史位面。

刺杀多尔衮有用，除了多尔衮这个后期飘了的，谁也不会下大面积剃发这种事情。要知道还没飘之前的多尔衮一开始执行的政策是武剃文不剃，兵剃民不剃。

哪怕政治智商不算一流的多铎，面对南明都御史李乔剃发表示忠诚的行为，都是直接开骂:你配剃发？你谁啊？

……剃头之事，本国相沿成俗。今大兵所以，剃武不剃文，剃兵不剃民，尔等毋得不遵法度，自行剃之。前有无耻官员，先剃求见，本国已经唾骂！

话说朱媺娖觉得多尔衮没有颁布逼反全天下的剃发令，而是规定不剃发不得科举，不得入仕当官，不剃发要多交一笔留发钱，她保证三五十年就能全剃干净。

可同样反过来想，现在刺杀多尔衮也没用，如果不是通过剃发易服，激起各地反抗，再解决反抗，将苗头压制在萌芽状态，满清未必有两百年天下。

所以，朱媺娖握紧腰间的剑，放弃了留在皇宫刺杀多尔衮的想法。一是这事看起来非常不靠谱，她走的是轻灵刺客风，不代表她真是刺客，她又没去找山中老人进修过。

二是……她不认识多尔衮，同样杀掉多尔衮无益于现在的局面，没下剃发令之前就有扬州十日，她需要多尔衮下剃发令逼反全天下。

三是她发现自己的身体未必跟得上自己的意识，现年十三周岁的朱媺娖是娇生惯养的大明公主，不是那个历经风霜的独臂神尼，也比不上在现代手脚齐全。在杀第二个顺军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原本一刀能解决的事没能一刀解决。

“还要再练练。”她神色自若地活动上半身，辨认方向，继续在道路上轻快地奔跑。

看见点着火把路过的顺军将士，她还挺想打探打探李自成的消息，最好能薅几个抗清良将来，比如李来亨、李来亨、李来亨，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现在大部分夔东十三家不在京城，唯一可能的就是李过的养子李来亨。

可她不认识李来亨，对李自成的印象还留在那“奉天玉和尚”身上。自己已经决意去南明，不需要和李自成那里有联系。

那要不要杀人夺马？朱媺娖看着骑马跑过自己身边的顺军骑士，心中痒痒。

她知道自己要去南明，要带上方以智、方中通、张家玉、李长祥，还有他们各自的仆从，少说要十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