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淡的月光下,战斗了一天的斯瓦迪亚人与诺德人,此刻无声无息地对峙着,破损未修理的扇形盾与勉强加固的圆盾间,隔着不到十步的距离。
北海民族碧蓝色的瞳孔里,倒映着大陆最常见的棕漆色眼眸,士兵们彼此在对方的瞳孔里,张望着血淋淋却又畏缩的自己。
独臂的莱森扛着一柄沉重的手半剑,沉默中打量着对面拎着日耳曼剑、提着轻圆盾的诺德女人,他发现那个漂亮到有些过分的女人,也在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自己。
上一次同黑加仑军作战的时候,他还没有发现希尔薇的身影。
虽然战场上标枪像雨点一样遮掩了视线,但他很清楚,那时候这个诺德矮个子手下,并没有女战士至少没有这般令他畏惧。
罗斯看了看地上陈列着的骑士尸体,走上前去深深吸了一口气,抓住那柄锥头枪的枪杆,轻轻撕扯着,将弯曲的枪尖连同一大块碎片拔了出来。
“是罗瑞安大人的头盔。”一个眼含泪花的小扈从在一旁小声说道“我忘不了的,冲锋路上,这是唯一的向标。”
骑士一言不发地将剑连着鞘摘下来放在地上,扶着地面半跪下身子,眼睛如同带着钩子一样,牢牢盯着完全遮盖了面庞的头盔,颤抖着手却终究不敢掀开这层面具。
沃尔夫也把佩剑插在土里,跟着罗斯的坐到了混着湿血的地面上。斯瓦迪亚弩手警惕地举起了手中的射击武器,西蒙斯挥了挥手制止了。
“是你的朋友吗?”沃尔夫问道,罗斯惊愕地发现这位敌人声音非常的好听,仿佛是在和最有教养的那种斯瓦迪亚人交流一般“这是我从瓦格良人手上赎来的,你欠我十个第纳尔。”
“我不敢看。”罗斯小声说道,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对自己的敌人说这么软弱的话“我怕是我的朋友。”
沃尔夫耸了耸肩,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从地上拔下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等着斯瓦迪亚骑士验货,一点也不担心这么近的距离,罗斯只要抓起来剑就能把他开瓢,而他连格挡都不会。
“你看过了吗?”罗斯把手放在头盔上,低着头问沃尔夫“里面的人什么样子?是不是”
沃尔夫嚼着狗尾巴草的草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断了罗斯的话,含糊不清地反问道:“手和眼睛都长在你身上,为什么不自己看?”
这位年轻的骑士皱了皱眉头,双手捧住自己巨盔,把脑袋从头盔里解放出来,将那水桶一样结实的铁家伙丢在地上。
黑加仑军的首领也很惊讶地发现,敌人比想象中要年轻帅气的很多,分明是杀人如麻的骑士,却长着一张天使的脸。
罗斯慢慢把尸体头盔的面罩掀开一点,又颤抖着手放下,虽然早已知道结果,他还是发现自己的声音战栗得厉害。
“是他。”
那种愤慨与悲伤混杂成无可奈何的绝望,像是涛涛的洪水一般在心脏蔓延开来。年轻的骑士双手支撑着地面,大口小口喘着气,仿佛什么东西扼住了他的喉咙,让罗斯动弹不得。
“是就拿走吧。”沃尔夫淡淡地说道,仍旧安安稳稳地抱着双腿坐在地上“放在这里他也不会入土为安。”
“你们你们这些恶魔杀了他。”罗斯喃喃着,手摸向身边的骑士剑,手掌抑制不住地颤抖“罗瑞安、罗瑞安他不该死在这里。”
看见罗瑞安失魂落魄的样子,沃尔夫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扑朔迷离的表情,让人很难揣测出来他究竟是在笑还是在生气:“怎么,小子?斯瓦迪亚人的命那么值钱?”
罗斯看着沃尔夫,眼神像是在喷吐出火花一样,冉冉灼烧着仇恨的热度:“至少好过诺德人的贱命千百倍!”
沃尔夫咂着嘴唇,像是在睥睨一只张牙舞爪的蚂蚁那样,冰冷的土地上插着一柄很久没有饮过鲜血的格陵兰女款骑兵剑,对峙着一柄剑柄都浸过鲜血的斯瓦迪亚骑士剑。
“战争里有人死去很奇怪吗?你们身为骑士,不是死在这里,便是死在那里。身为这么优秀熟练的杀人工具,咯咯咯,为什么会这么幼稚?”
罗斯轻轻地挪动了身子,白天里肋下受过的伤,仍然伴随着身体的晃动在隐隐作痛,但他还是支撑着剑柄站了起来,居高临下俯视着压根懒得站起身的沃尔夫。
“你们必须为自己的侵略行为付出代价,天经地义!杀人凶手!”
沃尔夫脸上原本捉摸不清的表情,变成了彻彻底底的讥笑:“啧啧啧,斯瓦迪亚人,看看你的模样。和我们诺德人要杀人的时候,有什么区别?高贵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