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们没有变化?”
小女孩儿长大了,老婆婆年轻了,那些死去的人睁开了眼睛,就连夕阳都发生了变化,为什么家慧没有变,血魈子没有变。
我,也没有变?
“因为你们是人!”这是夕阳的答案。
“我们是人?”夕阳的话,越来越让我难以理解了:“那你也是人啊,为什么你会有所变化?”
“因为,我是个残缺的人!”夕阳说到此,目光里闪烁出我看不懂的光芒。
“残缺的人”我更加疑惑了!
踏入湄江山缺口的时候,我曾经留心过,夕阳是没有影子的,那就说明他在尘缘路上不是人,而村子里的人,都是有影子的,说明他们是‘人’!
可之前夕阳又说过,尘缘路上的一切都是相反的,换句话说夕阳才是真的人,那些村里的‘人’其实是鬼所化而成。
然而刘海叮嘱过我们,前往湄江山,信鬼莫信人!
那我们该相信谁?
是相信湄江山缺口外面为人,里面为鬼的夕阳,还是相信原本是鬼,此刻为人的‘人们’,说实话我真的有些不清楚了,我感觉自己在一个无底洞的深渊,我真的快精神崩溃了,我要疯掉了,到底什么是什么啊?
其实,我心中明白,一切的关键还是在于刘海,是她没有说清楚,我们要相信尘缘路上的鬼,还是踏入尘缘路之前的鬼!
当然,还有最让我不安的一点,那就是家慧所说的话,如果刘海也是骗我们的呢?
从心里来讲,我是不愿因怀疑刘海的,毕竟她当初也曾拼了命的保全我们,但是现在我该相信谁呢,这才是真正棘手的问题。
“血魈子为什么没有变化,玲儿为什么也是没有变化?”
就算夕阳说他是个残缺的人,会有所变化,那玲儿跟血魈子呢,为什么一样没有变化,他们俩可是一个为尸,一个为鬼啊!
“血魈子是鬼不假,但却是阳寿未尽惨遭横死的鬼,更何况他已经是有了实体,所以根本不会受尘缘路的制约,至于那个小女孩,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她是什么?”夕阳说着,目光落在了玲儿的身上,那目光里里面的东西,让我很清楚他指的是什么。
“你的意思是说,真正的人,在尘缘路上是不会有所变化的?”我想这才是最关键的地方吧。
“你可以这样理解!”
夕阳点点头,随后继续说道:“其实真正的人在尘缘路上是不会有变化的,只会映射出未来的轮回和宿命,就像当初我看到的你们一样!”
“走吧,走过了这就九十九里尘缘路,出了湄江山,你就会明白一切的,现在即便是我解释再多,你没有经历过,也是不会相信的!”
夕阳说完,已经是向着前面走了出去,我跟家慧对视了一眼,看到的是彼此眼中的无奈,我们都清楚,这个时候只能继续走下去了。
一路向前,我们走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村庄,每一座村庄的样子,基本上都是如出一辙,每个村庄口,我都看到了那个老婆婆和小女孩。
只不过,老婆婆越来越年轻,女孩却越来越老成,直到最后,她们调换了童真和苍老,打了个对掉。
“前面,就是最后一座村庄,过了那个村庄,翻过那道山梁,就出了湄江山了,到时候你们就会明白一切的!”
此时的夕阳,已经彻底的变了模样,不仅发须皆白,而且神态也是变得极其老迈,就连声音都变得无比苍桑。
唯一没有变化的是他手里的铃铛、纸钱,以及一身破旧不堪的道袍。
村庄一共走过了九个,每个村庄我们都看到了那个老婆婆和小女孩,同样也都看到了第一个村庄曾经出现了人们,无论是面善的,还是凶恶的!
跟之前一样,每经过一处村庄,夕阳都会将那些面相凶恶的人一起带走,换句话说,同样的一张面孔,此时存在着九个人。
有的已经老迈孱孱,有的尚在蹒跚学步,有的骨瘦如柴,有的虎背熊腰,他们呈现出来的形态不同,但是那张脸却为同一个人。
夕阳的身后,还跟着他那所谓的七个兄弟,一样老迈不堪了,和刚刚进入尘缘路一样,他们的脸上都是挂着和蔼慈和的笑容。
只不过,这种笑容里已经多了一些东西,那些东西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伴随着每一个村庄的走过,从而累积起来的。
那是仇恨,是愤懑不平,是怨气,是心有不甘……
一共七种负面的情绪,隐藏在七双浑浊不堪的眼睛里面,藏匿的相当之深,只有在望向夕阳的时候,才是会隐露出一分,这是否是西方传说中的“七宗罪”?我想,或许之间有点渊源。
那种种的情绪,很是可怕!
我注意到了,夕阳显然也是注意到了,甚至一路走来的时候,夕阳已经放弃了摄魂铃和纸钱,而是将我手中的桃木鞭给借走了。
每当那七个人这种情绪闪现的时候,夕阳都会过去狠狠抽打一顿,随后夕阳就会陷入痛苦的自责之中,就像是现在一样,抱着头蹲在地上,无声的抽泣着。
“你们不要逼我,不要逼我了……”
夕阳的样子显得很无助,尤其是他此时已经成为了这般苍老的样子,蹲在地上哽咽的时候,弥漫着一股颓然的气息,看得我和家慧心里发酸。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们……”一路上没有开口的七个人,此时终于是说话了。
“对,杀了我们!”
“你不敢对不对?”
“动手啊!”他们一再的逼迫着夕阳。
面对七个人的围攻,夕阳显得有些失措,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已经老了的原因,已经是没有了之前的决断和魄力,充满了慌乱。
“不要逼我……”
终于,不堪其扰的夕阳爆发了,他扬起手中的桃木鞭,向着其中一名兄弟抽了过去,当鞭子抽打在那人身上的时候,我听到了一声惨叫。
同时,也听到了夕阳更大的哭泣声,甚至将鞭子扔到了一侧,狠狠的捶打起了自己的胸膛!
那似乎是一种自责,一种愧疚!
“夕阳,你不要这样!”
我和家慧对视一眼,然后一左一右的将夕阳给搀住了,与此同时,家慧不动声色的将鞭子给拿了过去,随后朝我点了点头。
家慧这样做,是经过我同意的,因为我们一路走来,将夕阳的所作所为都是看在了眼中,尤其是他面对那七个兄弟的时候。
显得冰冷无情,狠戾无比!
一直以来我们都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敞开胸怀的去相信夕阳,毕竟无论是轮回还是宿命,都是他的一面之词,包括他说在我们身上看到的未来和宿命,是不是真的我们都不知道!
但我们知道,每每经过一处村庄的时候,村口的老婆婆和小女孩都在告诉我们,夕阳是个恶人!
是他,杀死了自己的七个亲兄弟。
人的焦虑与恐惧,往往都是来自被未知所笼罩的时候!
就像此时的我和家慧一样,被这一层层的迷雾包裹着,根本就分辨不出真假,甚至连一直相信的夕阳,都是有些看不懂了。
夕阳到底是个什么人?
他说自己是残缺的人,那残缺指的又是什么?
难不成,说的是心性上面有残缺?
就像此时他面对自己的亲兄弟们一样,下手狠辣,冷漠无情?
但显然夕阳口中的残缺,不是指的这些,因为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更没有心态无懈可击的人存在,毕竟人活一世,要经历的东西有着很多很多!
“放开他吧,家慧!”
我们之前搀扶住夕阳,其实还有别的用意,那就是想要将他给控制起来,但是此时看起来,似乎没有那个必要了!
“逸哥……”家慧显得有些犹豫。
“放开他吧!”
我之所以这样做,一来是因为夕阳此时挣扎的神态,那是一种憎恶却又无法割舍的东西,说的直白一些,那是内心痛苦的表现。
其次,是因为我还记着夕阳说的话,尘缘路上一切都是相反的,此时的他表现的狠辣冷漠,但真实的他,其实是那个阳光暖人的小满哥。
其实无论我心里怎么猜疑夕阳,我都必须要面对一个现实,那就是我们此时只能依靠他,没有了他,或许我们会迷失在尘缘路上。
我们放开了夕阳,却没有再将桃木鞭递给他,而经过了一些时间以后,夕阳的神色也是恢复了许多,至少不再是那么狰狞瘆人了。
“我们走,你们记住我的话,进入第十个村子以后,千万不要惊慌,而且只能相信我的话!”夕阳抬起头,望着第十个村庄,显得忧心忡忡的。
一路走来,因为夕阳不断变苍老着,所以我一直都在观察着他,但经过了九个村庄,他从来都没有表现的像现在这样心烦意乱的。
第十个村庄,有着什么?
从我这里看去,第十个村庄和之前的一模一样,没有任何的不同!
不,还是有不同的!
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村口没有了那对母女,无论是老婆婆,还是小女孩儿,都没有在村口,那里只有一块充满了斑驳的大石头。
“走吧,记住我的话!”
夕阳说完以后,已经是向着那村子里走了进去,他身后的人们,也都是跟着亦趋亦随,我和家慧自然也是不例外的。
当进入这个村庄的时候,我感受到了一丝的不同,这种不同让我的心中很是不安,因为我感受到的是生机,和浓郁的死气。
生机,就仿佛寒冬过去,万物复苏迸发出来的勃勃!
死气,却宛若盛夏走远,天地弥漫起来的苍凉萧瑟!
这是截然相反的两种气息,按理说是不应该同时出现的!
但一切的不可能,就活生生呈现在了我们的眼前,而且震动着我的内心!
家慧,显然也是感受到了不同,显然也是产生了疑惑,显然也是不安了起来,因为我的手,再次被她抓住了!
“不要相信任何人,除了我!”
这是夕阳进入村庄之前说的一句话,这句话说完的刹那,他已经是一脚踏进了那萧瑟之中,渐而已经是被浓雾掩住了身子。
但其他的人却是不同,他们没有前往那充满了萧瑟的地方走去,而是走到了那充满生机的地方,当他们进去之后,同样消失在了雾气之中。
此时,我注意到了一点,那就是夕阳的七个兄弟,没有前往那片生机之地,跟随着夕阳的步伐,一步步的消失在了我们眼前。
看到他们都是消失了,我们也不敢有所耽搁,于是冲进了那片萧瑟之中,因为之前夕阳走入的正是那片浓郁的萧瑟之地。
轰!
当我撩开那抹雾气的同时,当我看清眼前景象的同时,当我闻到那刺鼻的血腥气息时,我感觉眼前一黑,身子顿时一个踉跄。
人!
死人!
在我眼前,密密麻麻的全部都是死人,这些人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甚至是罗叠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令人心惊胆战的小山丘!
那些人正是之前九个村庄的村民,或者说是那些慈眉善目的人们,只不过此时的他们都是死了,而且死相都是相当的凄惨。
当然,如果仅仅是这些,还不足以将我吓成这个样子,最关键的是夕阳!
此时,他已经是躺在了地上!
从那与四周交融一起的死气来看,显然已经是死了!
他就这样躺在地上,样子和之前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那个老人!
但跟随他走进来的七兄弟,此时却是消失不见了,扫过四周,我根本没有看到他们的影子!
与此同时,我看到夕阳的肚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鼓起来了,而这也是我感觉裂胆崩心的原因,因为有一双手正在从他的肚子里伸出来。
我绝对没有看错,那就是一双手!
确切的说,是一双婴儿的手!
那双手活生生的撕开了夕阳的肚皮,染到血迹的同时,也是一点点向外伸着,而后便是探出了那颗头颅!
那是一个婴儿,有着夕阳的相貌!
不过,这个有着夕阳的样子婴儿,目光之中充满了太多的恶毒!
非但如此,他的嘴角还带着一抹阴狠狰狞的笑容!
这一刻,他让我想到了血鬼婆!
唯一的不同,是夕阳肚子里爬出的婴儿没有那锋利的指甲,眼睛也不是猩红色的!
“过来帮忙!”
那婴儿从夕阳的肚子里爬出来之后,朝着我和家慧瞪了一眼,那一眼看的我后背直冒寒气,因为那里面没有一丝情感存在。
尤其是他的声音,此时老迈沙哑,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那分明就是之前夕阳的声音。
我和家慧都是懵住了,即便是我们都听到了夕阳的话,但还是不敢有所动作,因为眼前的这一幕,彻底让我们丧失了向前迈出哪怕一步的勇气。
“那就在旁边看着好了!”看到我们无动于衷,那婴儿冷笑一声。
“唿啦……”
就在这个时候,我又听到了一声某种东西撕破的声音,低头看到又有一双手从夕阳的肚子里伸了出来,紧接着就是一颗头颅!
这个婴儿的脸我认识,那正是夕阳的七兄弟之一。
“我不会让你出世的!”
在我毛骨悚然的时候,有着夕阳脸庞的婴儿已经是发出了一声冷笑,随后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狠狠的向着他兄弟的头上砸了过去。
“不要……”
我和家慧几乎是同时喊出来的这句话,但还是晚了,当婴儿手中的石头落下去之后,我们耳边就传来了一道沉闷的声响。
随后,看到那石头落在了尚未出世的婴儿头上,一红白之物四溅!
噗嗤!
当这个婴儿身死之后,又是一双手从夕阳的肚子里探了出来,但长着夕阳脸的那个婴儿,一样没有给他机会,手中的石头再次落了下去.
砰砰砰……
随着夕阳的肚皮被撕开,另外五个婴儿都是伸出了头颅,我看的很清楚,那五个婴儿都是夕阳之前的兄弟,但同样,最先前的婴儿没有给他们机会。
伴随着手中的石头落下,那五个婴儿都是身死当场了,脑浆鲜血迸射一地!
“嘿嘿,你们都死了,都死了!”有着夕阳脸庞的婴儿,看到他的七个兄弟都死了以后,嘴角绽放出邪恶的笑容,眼睛里面更是凶光大盛.
我和家慧已经彻底忘记动作了,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样去思索了,这样的一幕,不仅仅是震撼那么简单了,充斥更多的恐怖和骇然,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哇!
就在我们瞠目结舌,无法言语的时候,婴儿突然发出了一声啼哭,紧接着扑到了地上:“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杀你们,不该杀你们……”
“你,你到底是谁?”我终于是回过了一些神,望着那个婴儿,举起了手中的鞭子,而后将家慧拽到了我的身后面。
“我是夕阳!”那婴儿抬起头,死死的盯住了我。
“夕阳?”这是我无法相信的。
“对,我就是夕阳!”婴儿再次点头。
“我不相信!”
我摇摇头,向后退出一步,指着地上的夕阳说道:“他才是夕阳,你不是!”
“你看看就知道了!”那婴儿已经站了起来,面庞上除了阴冷没有任何的神色,仿佛之前的悲恸,都是装出来的一样。
“看看……”
呢喃声中,我拉着家慧向着夕阳尸体那边凑了凑,当我看到那张脸的时候,顿时就住了,因为这个死去的夕阳,根本就没有脸!
确切的说,是脸部没有轮廓。
如果非让我形容的话,就像是一张人皮,贴在了脸上,将鼻子压垮了,将嘴巴和眼睛都是遮盖了起来,光滑且满是诡异!
“为什么会是这样?”
我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夕阳的脸去了哪里,难道和之前的千面骨妖一样,脸也被偷走了,被眼前这个婴儿偷走了?
“我说过,出了湄江山,你就会知道的!”
“我……”
噗嗤、噗嗤——
我刚想要说什么,但是还没有容我开口,耳边就是传来了一密集的噼啪声,当我放眼看去的时候,感觉头皮顿时炸了。
躺在地上的村民们,此时肚子都是破开了,一双双婴儿的手,从肚子里面伸了出来,而后我看到一个个婴儿从里面爬了出来。
那些婴儿的头颅伸出来的时候,是没有轮廓的,就像是地上的夕阳一样,但当他们每向外爬出一分,面庞就会发生变化。
眼、鼻、口,伴随着他们的爬出,出现在了他们的脸上!
与此同时我看到了更为骇然的一幕,躺在地上的尸体,脸正在缓缓的消失着。
“杀了他们!”
这个时候,我已经是彻底不能动了,甚至连胆子一向大的家慧,此时也是哆嗦了起来,因为在‘夕阳’的话下,从那生机之地冲来了那些面目狰狞的人。
他们冲过来的瞬间,已经是将那些刚刚爬出的婴儿给抓在了手中,随后将他们扔进了一个深坑之中。
伴随着‘夕阳’声音的再次响起,他们抓起地上的尸体,狠狠砸了进去。
那些尸体不知道死去多时了,看着已经是僵硬无比了,所以当砸过去之后,那些婴儿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一道道鲜血流淌了起来。
终于,当那些尸体都是被填进深坑的时候,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响了,只有那尸体的缝隙之中,有着一道道的血水溢冒出来。
那样子,就像是一眼血泉,血泉过后,血染村庄,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是在第十个村庄,最后一个村庄才有此情景,第十个村庄,就是血泉庄。
血泉庄,第十庄,这才是所有轮回终点的所在……
(未完待续,请参看下一回《八卦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