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年没去看过师父了。”
杨泷“哇”的一声往床上一躺,双手枕着脑袋,边对着天花板愣神,边摆出一副感慨的表情道:“老喻,你这几年不回来就算了,在外面瞎转悠,有去看过师父吗?”
喻客川看着这个曾经与他一同打木桩,耍长剑,还时常把抱怨的话语挂在嘴边的师弟。他眼里倒映着凉洪山顶的峭壁,木屋后院的石阶,衣衫褴褛的老头……
皲裂的手掌,破损不堪的桩,三公子只记得那些年,他们饱经风霜,无视风雨。
那些年,双人成行,无人能敌。
“喻公子?”
“老喻?”
姑娘和不像话的青年忽然冷不丁地唤了声,一下子让喻客川的思绪跳跃数年,回到此时此刻的泷湾喻家。
“怎么啦……喻公子?”
安芷玉的声音沁入耳,喻客川微笑着看向她。
“是啊……好久没去看他老人家了。”
喻客川小时候看堂兄喻刃在院子里打拳踢腿,听着拳脚带起的劲风,觉得这一招一式可帅,羡慕的不行,嚷嚷着要学武功。父亲领着三少爷走了好几个山头,那些个名声远扬的武馆道场,个个学徒满门,可他却偏偏要拜一个碰巧在凉洪山遇见的隐居老头。
老顽童说他叫顾鸣,要想拜师,首先替他砍柴生火,烧水做饭。
三少爷听了掉头就跑,那老头子只好连忙改口,和和气气地收下了他山头的第一个徒弟。
往后两个月,凉洪山又来了个姓杨的毛头小子。拜入顾鸣门下,老爷子也收下了他人生的最后一个徒弟。
床上看着天花板出神的青年和倚着墙低垂眼眸的三公子同时陷入过往的记忆。沉默中,安芷玉看看这位又看看那位,突然觉得此刻的安静居然带着几分温馨。
姑娘静静等待了几十个呼吸,忽有些许困意涌来,张嘴轻轻打了个哈欠,抬起手抹去眼角的泪花,抬眸却发现两束目光正对着自己,她说道:“你们……想好了……?”
喻客川和杨泷对视了一眼,似乎某件事早就在杨泷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刻达成了。
三公子微微颔首,“明日一早,我和杨泷去趟凉洪山,给师父扫个墓。”
姑娘迟疑一瞬,低下头把脸埋进膝盖,又稍稍探出双眼,忽然问道:“喻公子,请问你们的师父尊姓大名?”
她实在是好奇,这小小东岭究竟何人何德何能教出如此逆天的弟子。
“怎么,安姑娘有兴趣?”
喻客川饶有兴致,挑着眉回答道:“他叫顾鸣。”
“是个不干正经事的老小子。”
杨泷转过头,笑着补充道。
安芷玉经过一刹那的思索,想起了什么,莫名地有些感触,她一拍大腿,嘀咕道:“顾家的前辈……”
“柳州的大修行者收下两名东岭的凡人少年作徒弟,这是什么道理?”
姑娘看着屋内的两位,哭笑不得,“也难怪喻公子如此逆天。”
安芷玉认识顾鸣,这件事有些出乎喻客川和杨泷的意料,虽他们早早猜测老头子是来自中土的修士,却怎么也没想过师父居然是能够被这位明显在中土山门颇有地位的姑娘称作“前辈”的角色。
“大修行者”这四个字是否意味着在中土亦有叱咤一方的底气?
“喻公子,明日的行程,还请带上小女子一起呢。”
安芷玉故作扭捏道,三公子听来总感觉有些奇怪……中土“绥山”的女修行者,对他一届东岭的武徒自称“小女子”……?
初相识时戴着面纱,遮起容颜藏匿身份,自称一声“小女子”并不奇怪,可事到如今,三公子只能理解为安姑娘在对自己打趣。
他微微颔首,说道:“安姑娘若是不怕被天沙府的修士盯上,尽管跟来。”
闻言,安芷玉“啊”了一声,随即捂着嘴轻笑一声,边从床上下来,望了一眼垂暮的,星星点点的天色,她来到喻客川的身前,约莫也就隔了半个多肩头。
姑娘出乎意料地伸出手,摁在公子的胸口,挑起单边俏眉,她笑着说道:“喻公子,你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变化吗?”
喻客川怔神,还不等他开口,姑娘又轻声道:
“你现在……可是让整座天下都望尘莫及的星君。”
姑娘注视着三公子的眼神,声音变得格外温柔,“是在这个‘十年’里,绥山的第二位星君。”
有风打在窗上,撞得嘎吱作响。
“喂喂喂……”
杨泷的视线在安芷玉和喻客川之间来回,他半天插不上嘴,这才好不容易找着机会道一句:“你们这说的到底哪儿跟哪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