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安二十一年的秋猎,以血流成河告终。楚帝以前所未有的铁腕处置涉案宗室:汝阳王、安定王赐死,家中男丁十五岁以上一律赐死,十五岁以下褫为庶人,幽禁宗正寺。讯问中,又牵连攀咬彭城王、永宁王等十数家宗室,悬镜司缇骑四出,奉命拿人,一时间,京中京外,人人胆颤心惊。
老一辈的人不免想起这位楚帝刚上位时的情境。当年楚帝虽是嫡子,先帝却先宠庶长子,后又宠爱贵妃所出幼子,几番流露易储念头。楚帝兢兢业业,事先帝孝顺,待兄长恭敬,待弟弟友爱宽宏。一直熬到登基,三年孝满,忽以雷霆之势发难,三家王府,一朝尽灭。这一案,震慑近支宗室二十余年,无人敢于妄动。
而现在,沉寂数十年未对宗室动手的老皇帝,为了自己仅剩的儿子,终于再次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所幸这一案中,世家波及倒是不多。胶东王府属官卫恺之在悬镜司诏狱自尽,其父及同产兄弟病故。贺家涉案较深,然而被处置的,也就是禁军右卫副将贺良一支的同祖叔伯子侄,禁军右卫也顺便清洗裁汰了一遍,并未大肆株连。所以各世家在最初的心惊之后,倒是渐渐安定下来。
这种种风波,和苏哲都没有关系。他消消停停地回了京,第一件事,就是督促着穆青继续推动之前做到一半的屯田事宜。自去年俘虏的萧梁降卒中,抽出干了一年各样工程、已经磨得顺服的八千人,又自江淮老卒中裁汰年长、伤残、体弱者八千人,招引流民两千人,再加上五十名军司马、四百名队率各自携带的家人,凑成两万,一并发去屯田。
其间穆青只不过动了动嘴,就是典农校尉也不过意思意思去广陵跑了一圈。上行下效,十个典农都尉,倒有五六个在广陵城里花天酒地,日日歌舞不歇。这两万人如何打散了分拆组合,如何让萧梁降卒和江淮老军不至于磕磕碰碰,田亩划在何处,水渠是否需要修整,房屋、口粮、耕牛、农具,样样都是下面的军司马和队率们商量或曰争抢,掐架着办。
苏哲事先塞进去的十五名军司马,两百名队率,就这么把连成一片的田亩、两万人当中最值得训练培养的一批未来士兵,悄没声息地拢在了手里。
这些事情做得花不动水不响,,莫说京城的大人物,连典农都尉和军司马都有一半蒙在鼓里。在围场逆案尘埃落定之后,整个朝廷的注意力或曰八卦的心思,多半倒是放在了萧梁遣来的使臣上。
使臣姓朱,名子深,豫州襄城郡人。年约四旬,生得目如点漆,口方鼻直,颔下三绺清须,文秀蕴藉,风度翩翩。然而这样一位使者到得馆驿,还未正式朝见楚帝递交国书,私下里透出来的风声已经惊倒了众人:梁帝的意思是,感激大楚皇帝对犬子的青眼,也非常高兴与大楚缔结婚姻之好。但是,久闻大楚护国公主贤淑端庄,若蒙楚帝厚爱,希望能为犬子求娶护国公主为妻。
六月,楚帝遣使至邺都,向梁帝萧选递交国书,欲以宗女葛阳公主许嫁萧梁质子萧景琰。使团游走于萧梁高门之间,四处送礼,多方游说。奈何萧梁夺嫡方烈,太子、誉王、皇后、越贵妃各怀心思,群臣非依太子,即附誉王,结党相争。有的时候莫管有理没理,只要是你赞同的我就一定反对,你反对的我便一定赞同。纷纷扰扰,莫衷一是。
与此同时,萧景琰的随从也兼程赶到了邺都,费了无穷周折,才把书信递进宫中。梁帝又不把萧景琰放在心上,任凭他们吵去,以至于一直折腾了三四个月,才在静妃的劝说下终于拍了板:一样是联姻,何妨试试看求娶他们的护国公主?
“混帐东西!”崇德殿的侧殿里,穆青一听到消息就跳了起来,咬牙切齿,摩拳擦掌。“居然敢求娶姐姐!我去打断他的腿!”
“青弟!”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