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晏死了,他的遗体在女儿的面前被禁军带走。
楠枝一瞬间换了一个人似的,她不断地发出一阵阵歇斯底里的哀嚎,在屋子里来回冲撞,将摆设统统打落在地,眼眶通红,面目狰狞。府中其他人归来,得知了一切,亦悲恸万分。听雨阁的女子们看到楠枝这副模样,更是揪心不已。
阿碧她们想要去劝阻一二,无不被楠枝轰了出来。
一直临近黄昏,楠枝气力透支,再也哀叫不动,索性伏倒在塌边,以泪洗面。
而后两日,长平公主只是呆若木鸡般地坐在屋里,一言不发,粒米不进。
“妈妈,”阿碧看着楠枝这般苦楚,心中也心急如焚,“枝子这样下去,肯定要整坏自己了!我们可怎么办呀?”
鸨妈也算是见过一些市面的人,过去听雨阁中亦有达官贵人对某个歌伶求之不得之时发过疯,不过像楠枝这样,她却是第一次见。鸨妈眉头揉在一起,嘴中嘀咕道:“完了……枝子这怕是着了魔障,想通了到还好,要是想不通恐怕要寻短见的!”她转身好好叮嘱听雨阁的四名女子,“你们四个都要好好给我看着枝子,要是枝子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打裂你们的脑袋!”
四名女子一个劲地点头称是。
本来张茂听闻这个噩耗,心中震动,急急忙忙地赶过来想安慰楠枝一番。可是楠枝却说谁也不见,众人不敢逼迫,只好遣走了这凉州公子。
楠枝就这样目光空洞地呆坐着,两日之后,她忽然站了起来,取了屋中楠将军的佩剑这把剑阿碧她们本想拿去,担心枝子会睹物思人,一时冲动自戕。可是楠枝性子忽然变得倔强起来,众人便不敢再激她一下子拔剑出鞘。
楠枝看着冷冰冰的剑刃上倒映着一个模糊憔悴的自己,顿时发出一声悲戚惨叫。她提剑冲到院子里,一通乱挥乱砍,扬起一片雪花,最后精疲力竭,扑通一下跪在楠云墓前的雪地里。
之前多日未食,这小娘子早已虚弱至极,方才挥剑发泄,让她头晕目眩,痛苦万分。
“阿云,是我没用啊!”望着雪中孤零零的坟冢,楠枝几乎干涸的眼眶中又渗出泪水,在充满血丝的眼球的映衬之下,如同血水一般流淌,她低声悲鸣,“六年了!我以为我能报仇雪恨,结果还是和六年前一样啊!”
楠枝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为何我还是保不了我的父亲!我和六年前的孩童有什么两样!我读了那么多兵书,经历了那么多苦难,本以为有所长进,为何还是如此束手无策哪!”说完,她俯下身去,重重地磕头在地,“以前我还敢和司马越那小人同归于尽,如今我只是一个卑贱的鼠辈罢了!”
接着,安静了。
楠枝抬起头,她的声音不再尖啸,只是任凭泪水流淌,默默地说着:“……我现在连死都不敢死了……只怕是死后无颜见妹妹你啊……”
说完,她顿感腹中一股热流涌向喉咙,禁不住撑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来!
见到雪中血迹,楠枝心力交猝,干涩地苦笑两声,扑通一声倒在雪地里。
雪很冷,就像是六年前的那场雪一样刺骨。楠枝躺在地上,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将要和土地冻结在一起。她累了,举目遥望天空,无数场景在眼前转动,直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
她喃喃自语:“诸葛先生,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哪?……”
……
雍州大军的大营之中,两日以来陷入一片混乱,众人争吵不休,怒气冲冲。好在司马炽还是个精明的人,他屡次三番阻扰换将之事。如今淳于定和吕毅已经领了城外雍州大军的将印,而城内的左卫禁军只是由萧进都尉代管,等到统帅决定,再由皇帝亲自委任。
将军之帐中,主位空虚,楠晏手下的军官们仍是当将军在世一般,只坐在两侧。
此时一个身影钻入帐中,众人一看,是楠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