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个灰暗的阴天,午后,邮轮回到了新加坡,韩晨下船了,高亮也下船了。看着高亮远去的背影,我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这是一段短暂而热烈的爱情,从开始到结束仅仅三天的时光,然而,却在我心里铭刻了永不能磨灭的印象。
高亮的提前离开,意味着我的假期也提前结束了。接下来的两天,我白天昏昏欲睡,晚上却精神抖擞,一到子夜时分,我像被鬼魅上身似的,双腿不受控制地,就来到那个与高亮吵架、第一次接吻的地方,站在那里,倚着栏杆,一动也不动,细细地回味着当时的点点滴滴。
八月的第九天,邮轮回到了最初的出发点--香港,当我和杨柳脚踏着陆地,恋恋不舍地抬起头,想要看游轮最后的一眼时,我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回头一望,原来是高枫,她看着我,温柔地说道:"小诺,杨柳,不如你们到我们香港的家住一晚?"我正想婉言拒绝,高正先生就出现在我的面前,向我投来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愉快地说道:"小诺,我香港的家里收藏了许多黑胶唱片。"
当我毕恭毕敬地听着高正说话,同时看见他身后还有好几个人,其中一个是高泽,他穿着灰白色的休闲短衫裤,低着下巴,挤眉弄眼地看着我,一副纨绔子弟的德行,我皱了皱眉,冷漠地把视线调开了,这时,杨柳拖着行李箱,搭着我的肩膀,喘着气,替我答应了。就这样,我被赶鸭子上架似的上了一辆七人车。
在车上,高枫对我说,他们家的房子位于港岛南区,我一点也不感到惊讶,富人就应该住在富人扎堆的地方。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汽车离开了人群熙攘的闹市,沿着山路进了浅水湾,我看到窗外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绕过一个坡地,终于到达高家的宅子。原来,房子建在半山腰上,自成一个院落,汽车穿进了一道黑色的大铁闸,在网球场的旁边停下了。
下了车,登上了二十几级石阶,我站在鹅蛋石头铺成的小路上,抬头一望,只见房子不高,只有三层,外墙是石灰华的,呈现淡淡的奶白色,在阳光下闪耀着自然的光泽,显得沁人心脾的艺术气质。最吸引视线的是那一扇巨型椭圆型玫瑰窗,由红、黄、蓝、紫四色玻璃镶嵌拼合而成,贯穿了一楼和二楼。
我的职业病忍不住又犯了,忘我地赞叹道:"天呀!这种石灰华的房子实在太有艺术气质了!"我正陶醉不已,感到腰间冷不防被人触碰了一下,连忙转过脸去一看,原来是高泽,他抬头看着房子,讶异地问道:"是石灰华吗?我一直以为是花岗岩!"
这时,高正先生慢慢地向我们走来,打趣地说道:"小诺,看来你的职业病又犯了?!"我尴尬地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没有说话,高正先生优哉游哉地走到高泽的身旁,伸出手,拍了一下高泽的肩膀,饶有兴致地问我:"你猜这房子是什么时候盖的?"他对我说话时,总是用一种逗小孩的亲昵口吻,让我自然而然地产生一种被溺爱的感觉。
我的表现欲又膨胀起来,几乎是冲口而出:"这房子应该有三十个年头了,因为这是七十年代末最流行的建筑样式。"话一出口,我意识到还不够完整,立即补充一句:"不过,这一扇美轮美奂的玫瑰窗,是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元素。"高正微笑着,点了点头,用一种相逢恨晚的目光,对我说了一句:"不错,看来你很喜欢这一扇窗户。"我咧着嘴,傻笑着,使劲地点头。
就在我和高正兴高采烈地谈论着建筑经的时候,高泽趁机插话了,他看着我,高兴地说道:"这房子是我爸爸设计的!"我咋舌,正要对高正认真地恭维几句,高正却谦虚地转移了话题:"这房子是1978年建好的,住进来的第二年,高泽就出生了。"我点了点头,心里计算着,高泽是1979年出生的,那么,高亮不就是1977年出生的?
我正兴奋无比地胡思乱想着,冷不防被人用力地拍了一下后脑勺,原来是杨柳,她拉着我的拉杆旅行箱,显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小诺,你要付我小费。"我自知理亏,滑稽地吐了吐舌头,没有答话,正要把行李箱接过来。没料到,高泽一个箭步上前,迅速地把我的旅行箱抢走了,然后朝屋里走去,这时,高枫牵着严俊过来了,她冲高泽喊道:"弟弟,把行李箱放下,让佣人去搬吧。"然而,高泽好像没听见似的,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屋里了。
进了门廊,来到中庭,我一下就被中庭的玻璃圆顶迷住了,这个圆顶是由蓝、红两色玻璃镶嵌拼凑而成的,与墙壁上的玫瑰窗正好交相辉映,把整个大厅浸润在一片旖旎迷离的仙境里,如梦如幻,如诗如画。这时,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圆顶洒在我的身上,洒在相互守望的八根柱子上,洒在白璧无瑕的大理石地板上,那一缕一缕的彩色光柱,像是来自天堂的万象光辉。
我惊讶不已,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突然,高泽回过头来,用一种兴奋地语调,对我说道:"小诺,这气氛太有感觉了!?"我气结,趁着大家不注意,狠狠地瞪了高泽一眼,没好气地提醒他:"神经病,你是在这里长大的,别装出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模样。"说完了,我自己忍不住扑哧地笑了出来,心想:高泽这家伙,他大概从来都不会细心欣赏身边的一切的。
我这么想着,高正先生却把我的心声说了出来,他伸出手指,在高泽的脑门上戳了一下,故作生气地说道:"臭小子,你什么时候才会懂得珍惜身边的人和物?"这句话暗藏玄机,我忍不住暗自揣度。这时,高泽一脸担忧地看着我,看上去像是担心我误会他的品行,我皱了皱眉,顺着高正的话,说道:"高泽这个人,一点正经都没有,非要等到失去了,才知道珍惜。"高泽正要辩解,高枫走了过来,巧妙的转移了话题,然后把我连人带行李,带到二楼的一个房间。末了,高枫关怀地说了句:"小诺,你先睡个午觉,晚上外公过来和我们一起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