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半，宿舍的闹钟准时响起，十秒钟之后王家闭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整个宿舍除了头顶的风扇在呜呜的转着之外，没有其余的声音，其他人都没有睁眼，仿佛没有听到。这第一个闹钟就是为王家一个人定的，因为他需要最早到车间。

穿好工服洗刷完毕，清水洗面的凉爽让王家提起一丝精神，离开的时候他恍惚间似乎看到赵石的床铺是空的，只是他迷迷糊糊的没有在意。

开班前会时，当他发现遇喜光站在最前面的时候，心里就是一个咯噔！

赵石没到！

一天一个月一年一年年，一天假都不请一工都不缺的职工并非只有遇喜光一个，赵石也是这个队伍中的一个。

一个从来都不缺工的人今天没来，想到周六所提的能者上，王家的脸色阴沉下来——事实不能不让他多想。

人心都是复杂的，不要把世界想象的太糟糕，同样也不要把人心想象的太美好。

计划依旧繁琐，好在没有明早装车的紧急任务，这让王家的心稍稍安定一些。

战永武依旧咧着大嘴，“今晚没有什么紧急任务，不过重点是卫生。”

王家点点头，运转大夜的卫生一直都是重点，这点他了解。

战永武看王家似乎不在意的样子，伸手拍在他的肩膀上，用力的晃了晃说道，“别说我没提醒你，这几天似乎有大鳄要来铝材检查，大炮倒是没说是谁，甚至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样才最可怕，王其召提醒我，这几天卫生保持是重点。”

王家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其实这个时候他的心思早就跑到三号机了。

能者上的前提是‘不能者’一直都在，丫不在的话，能者上这个提议基本就是个笑话了。试想一下麻名提议挤压车间施行能者上制度，然后马军调走了，王琦说我上！

麻名不哭就见鬼了！

现在王家就想哭！

这是釜底抽薪吗？

不用说地球离了谁都能转这样的话，就是在三厂铝材挤压，你让麻名明早辞职试试，看看挤压车间当月产量会不会增长十个百分点！

真当离了你张屠夫就要吃带毛猪吗？

赵石不是初入北海的雏儿，这点他能看不明白？

王家几乎把牙都咬碎了！

那么好吧，今晚三号机除了一个过气的老主机手遇喜光，又多了一个心有负面情绪的新扎带班长王家。

接班之后，王家大概看看黑板计划，然后就开始在三号机蹲点，赵石没来，遇喜光主机手，缺一个副机手，王家没有傻到自己去操作挤压机，直接从九号机调过来一个。

“今晚怎么办？”遇喜光手里拿着一张纸询问带班长王家，看神情到是看不出什么，不过王家知道这家伙心里也不会好受了——说好让他试验性质的主持一个机台不假，但前提是赵石在这，因为只有他知道合格模具号码。没准此刻对方心里会这样想——保不准是王家跟赵石合伙演了一出双簧来整他。

知道系列模具哪一个号码是合格模具，是主机手必备技能，但并不代表知道了合格模具号码就是一个合格主机手，对计划进度与模具合理运用时机的把握，对挤压机的了解，对本机台所有职工能力的了解等等诸多因素都会影响一个机台的生产效率，合格模具只是其中之一，但确实是必不可少的一环。遇喜光平常作为一个任职中断锯手的老挤压，自然不会去关注合格模具号码，也没有那个机会与精力。

但在实验阶段，由赵石提供合格模具号码，其余因素自己把握，他虽然不敢说一定超过赵石，但也绝不会成绩太惨淡。

那现在赵石没来……怎么办？

怪不得他会面无表情了，换一个愣头青恐怕直接撂挑子了——你们慢慢玩吧，老子不伺候了。

这些念头在王家的脑海一闪而过，可惜，即便知道一切的根源，他也无能为力，反而要感谢遇喜光勇敢地接下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任务——合格模具号码是靠无数次撤模的积累得到的，绝无可能一蹴而就。

这个时候工作之外的事情多说无益。

王家指着遇喜光手里的纸说，“就按照计划来，一套不合格就多加几套，我相信你就算不知道准确的合格号码，只看模具的使用率，相信也不会撤模太多，毕竟这方面你还是有经验的。”

遇喜光手里的纸是在计划黑板上抄写的，今晚运转大夜属于三号机八百八十吨三百八十毫米铝锭的生产计划，这一点遇喜光还是懂得的，王家大概的瞅了一眼，计划种类不多，绝不超过六种，但数量多。如果今晚赵石在的话，这种计划根本就是抢钱的好计划，既轻松产量又高。

可惜……

遇喜光也很无奈，站在王家的角度看，他应该感谢遇喜光。可遇喜光自己看这件事，就是他倒了血霉了，不管是不是双簧，遇喜光没有选择，不管结果如何只能扛着，无非就是少挣点钱，不出事扣钱就行。

他点点头，“那行，不过咱丑话说在前面，我每种计划添加三到五套模具，一共添加十五到二十套模具，合格算运气，不合格你也不能埋怨我。不放心的话你可以看着我加，生锈的、破旧的、新模上机不到三次的我不会去加的。”想来他也知道自己这么拐的性格，不受带班长待见，自己老老实实的话，带班长不会来撩拨自己，可现在管理一个机台，各方面考虑不到，漏洞不会只出现一个，都是一串串的来。

这一刻，他重温了一个主机手在接班的那一刻起，无时无刻都萦绕在心里那隐隐约约的压力。相比起中断锯手一个运转班什么心都不用操，只要把锯切割好混点等下班就可以了，这两者之间孰优孰劣，此刻他一时半会也不愿意去想，但在心里其实隐隐有了答案，只是接班连半个小时都不到，他碍于不知名原因不愿意承认罢了。他只能这么想，不管怎么样，先把这个班撑下来，明天的事明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