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蒂亚，马蒂亚·柯利昂。”

维托微微颔首。

“一听口音我就你是辛西里岛人了。出生在亚弗利伽的后辈们都忘记了家乡话该怎么讲。

“你倒是给了我一个惊喜，我们用辛西里语说话怎么样？就当满足一下我这个老家伙的思乡情。”

“如您所愿，先生。”马蒂亚用辛西里说道。

这是一种截然不同的语言。总能让聆听者联想到幽暗的深海和哗啦啦的浪头。

实际上，马蒂亚的亚弗利伽语，是他在偷渡期间照着小学课本自学来的。

因此发音和拼写上充斥着错漏，让他说辛西里语还要更轻松些。

听见来自家乡的语言，维托发自内心地笑了，甚至为此露出了一排被劣质香烟熏得发黄的牙齿。

就着这股喜悦，他说道：

“呵呵，你先前说你是非法移民？这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几乎所有一代移民都是偷渡过来的。

“议员老爷们反倒乐意得很，他们正愁没有年轻劳力为他们干活呢。说起来，你到这里多久了？”

“从下船那一天算起，是19天。”回答完问题，马蒂亚又将自己这期间的经历连带着叙述了一遍。

只是隐去了涉及“苏醒教团”的事迹，并将之替换为被人贩子拐走。

因为在他的记忆里，神秘力量并不是这个世界的常识。至少在明面上，没人相信魔法和鬼怪真的存在。

对神明的信仰倒是保留着，可也在科技大爆炸的冲击下，逐渐沦为了可有可无的民俗活动。

“可惜直到今天，我都没找到一份正经工作，看来我真的没什么能力。”

他又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船票放在餐桌上，以证明自己所言不虚。

“真是辛苦你了，孩子。”维托安慰几句，从桌上摸起船票凑到眼前。

“哈，你是从多伦港上船的？我当年也是从这里坐的船，没想到过去了这么久，这座港口还没改名字”

这张船票显然勾起了维托的记忆，他拿在手上捏了好久，才恋恋不舍地递还给马蒂亚。

“找不到工作不是你的责任，亚弗利伽是金头发的人建立的国家，我们在他们眼里就是异类，没人会给异类留空间。

“我当年坐船来这里的时候，也想凭着一身力气找个搬运工的活。结果呢？看看我现在，成了人见人怕的黑手党头子。

“我敢说，新约克市的警察局里，绝对有一个以我的名字命名的专案组。”

“我们很难得到应得的东西。”马蒂亚对此感同身受。他本人也是歧视的受害者之一。

“是啊，我和我的老朋友们也意识到了这点。”维托抖抖袖子，向马蒂亚亮出他不满刀疤的双手。

这些疤痕相互交叠在一起，令见证者的眼睛不自觉感到刺痛。

“所以我们团结起来组建了格拉瑞家族，就靠着这双手，为同胞们打下了如今的生存空间

“看看这里吧，小萨伊卡——以我出生的村庄命名的港口，它现在是‘我们的事业’。我们是这里的业主和庇护者。

“这里所有的工作都是为我们准备的，如果你希望找个地方安定下来，没有比它更适合的了。”

马蒂亚点点头，他想到了进门前看到的景象，码头上确实有许多人忙着从货船上搬运货物。

维托说得没错，离开了小萨伊卡，身为外来者的我很难找到栖身之所......想到这里，他肃声说道：

“感谢您的收留，相信您明天就能在码头上看见我了。”

孰料维托听到这番话后，轻轻摇了摇头。

“码头？不不不，如果让放任你去当一个码头搬运工的话，我接下来一整月都会愧疚得睡不好觉。”

“你有远超很多人的出众天赋。呃......比如灵敏的身手，没有它，你肯定没法从绑架犯和巡警手里逃走。

“家族正需要你这种人的加入。”

马蒂亚抿了抿嘴，没有及时予以回应。或者说沉默本身就是某种回应。

他对成为黑手党始终抱有排斥。

维托看出了他的顾虑，居然一把握住了他沾满灰尘的手，出离诚恳地说道：

“我知道你对成为家族的一份子有顾虑。可在合众国境内，我们是唯一能为同胞提供庇护的人。”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维托抬高手臂，招呼正站在吧台后擦杯子的老板娘过来买单。

“罗米诺先生，您肯做客这家餐厅是我的荣幸，怎么让您付钱呢？”老板娘按住了维托掏钱包的手。

“这可不行，我吃完了你的菜肴却不如数付钱，岂不成我欺负你了。”

“您上个月才从赌场里救回了我的儿子，这顿饭钱就当是我的个人感谢吧。”

老板娘生怕维托不肯罢休，忙转移话题道，“这这是你的侄子吗，他看起来像是刚从三等舱上下来。”

“哦，这是一位未来一片光明的年轻人，相信他过不了多久也能成为一位‘受尊敬的人’。”维托笑道。

“受尊敬的人”，或说“荣誉者”，是黑手党成员常用的自称。

围绕着付不付钱这回事，老板娘最终还是没能扭过维托。

她乐呵呵将钞票放进了围裙口袋里，从表情上来看并不像是受到了胁迫，也没有对未来的担忧。

周围人也见怪不怪，神色轻松地看着这一幕。

看到这里，马蒂亚大体弄懂了格拉瑞家族的状态。

它更倾向于是一个早期基层互助组织，目前致力于为同胞争取安全和利益。

还没来得及腐败成彻头彻尾的犯罪集团。

只有等某种令人垂涎的巨大利益出现，或坚守传统的第一代组织者彻底老去，它才会以惊人的速度向黑色领域腐化。

至少此时此刻，它依旧可以称得上是温情脉脉。

好吧，况且我也需要一份有大量空余时间的工作，我得用这些时间来探索世界的神秘面。码头搬砖这种活显然不可能留给我什么个人时间......

马蒂亚暗自思索着，他开始觉得成为一名“荣誉者”不失为一个出路了。

经过漫长的思考，最终，他重重点头，承诺道：

“感谢您的建议，罗米洛先生，希望我能在未来的日子里帮上您的忙。”

“这真是太好了。”维托朝远处招起手，转而用亚弗利伽说道：“亚历山大，来带我们的小伙子认认地盘，再给他找个好住处。”

一名黑手党成员应声从餐厅一角起身，带着马蒂亚走向门外，走进那个名为小萨伊卡的社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