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州,即今大荔县,坐落在西安城去潼关的必经之路上,东西南北商贸往来、物资集散。
同州一向是繁华的所在,城周七里六,是个大城市。
同州城在中国地图上的位置,大概是位于黄河“几”字右下直角弯的左(西)边,距离黄河一百多里远的地方。
同州城的东边是紧挨黄河的朝邑县,同州城的北面,从西到东,依次是白水县、澄城县、合阳县、韩城县,这五个县是同州的下辖县。
在龟形的同州城北门西侧是州署,州署的的背后南边是关帝庙和马王庙,马王庙的东边是试院。
这一天8点多钟,寒风呜呜的吹,试院门口大街上,一群年龄大小各异的青袍书生,提着竹篮文具,排队参加同州科考。
赵凤翥(zhu)已经年近四十,他垂头在胸前,时不时假装检查一下腰间的“准考”腰牌,他很是担心遇见熟人。
赵凤翥就是赵二公子赵大用的亲爹,他从18岁开始科考,如今连个举人都没捞上。
这次科考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因为他的爸爸赵老太爷,赵师古说了:
“老大,你乡试再落榜的话,就去北直隶做个监生算了。”
科考无望捐钱去做监生,也就是混个贡生的名头,基本就永远不能再应会试,永远不可能中进士,点翰林。
对于志存高远的赵凤翥来说,入国子监读书是迫不得已的选择,简直无法让他在家里再抬起头。
因为他的兄弟,赵二爷赵廷宾早已中举,如今在江南游学。
赵凤翥身后排队的,是眼光灵动英气逼人的赵拱极,他乃是赵凤翥的大儿子,也是赵大用的亲哥。
赵拱极两年前乡试落榜,但是他并不气馁,大家都说他文章做得好,落榜另有原因。
事后赵家闭门分析,赵老太爷赵师古指出,他家乡试不顺的原因,很有可能是考官过于偏爱关中人,歧视他们这些西安府边缘地区的士绅。
赵拱极上次的县、州、布政司三级科考十分顺利,取得乡试资格如同探囊取物,他一点也不紧张。
二十多岁正是大好男儿悬梁锥股,奋战科场的大好时节,他一点也没有不敢见人的意思。
排在队伍末尾的,是给寒风冻得哆哆嗦嗦的权世卿。
权世卿身上着了崭新的袍子,只是里面的棉袄去了,身上单薄的衣物抵不住寒风,消瘦的他止不住的跺脚搓手取暖。
权世卿家里不富裕,袍子是他母亲亲手新做的,专门为了科考大事。
新衣服既要考虑到四季穿着的需求,又要合身美观,袍子就只能就窄不就宽。
他穿了春夏秋天合身的新衣服,冬季的棉袄自然就穿不上去了,只能挨冷受冻。
好在借来守门军兵检查的飞快,权世卿很快进了遮挡寒风的试院。
来参加科考的生员当中,很有些本乡本土的士绅人家。
军兵不想得罪人,糊里糊涂的检查的飞快,只要不是女人替考男人,老人替考小孩儿,统统没问题。
试院当中,训导端着名册唱名,生员们很快在各自的考桌前落座。
考桌是一个低矮的小几子,座位可以选择小凳子,也可以选择棉垫,不过大多数学子选择跪坐在棉垫子上。
来自澄城县的赵凤翥和赵廷宾的座位在第一排,权世卿的座位在边角靠墙处。
权世卿放下竹篮文具,摸了一下地上的垫子,心中忍不住吐槽:
“嘿!”
“垫子薄薄的就两层布,一点烂棉花套都没有。”
权世卿不是完全不通世事的书呆子,他对科举考试中的弯弯绕一清二楚,毕竟同学们常常吐槽和显摆,他心里说:
“一帮子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老爷我不就是没给你送银子吗?”
“你也不能给皇帝的钱贪了去,弄这么个破垫子糊弄人呀?”
他吐槽归吐槽,也不敢当真吵闹,权世卿只是将垫子叠成双层,垫在膝盖下面凑合。
现在检查毛笔,添水磨墨才是要紧事呀!
州学的学正端坐堂上主座做主考官,身边站着的是州学的训导,一旁堂下是州学的吏员头目司吏在等候吩咐。
中国古代建筑里的“堂”屋,南面理论上都是只有承重柱,而没有门窗的。
堂屋里面的主座,也是建设在一个靠北墙的小平台(堂)上,主座上的视线非常好,能够将院内情况一览无余。
堂上官,就是指坐在堂上主座发号施令的官僚。
前些年,常常有流官的巡抚、知府、知州、知县出面来做主考官,抢夺儒学学官的权力,党同伐异搞得乌烟瘴气。
这些乱象闹到了大明皇帝面前,北直隶讨论了好多年,万历皇帝最终做出了定论,科考权力归儒学学官。
皇帝三令五申,这些地方官大面上还要讲究些面皮,他们纷纷转移到幕后,至少不会公然到科考现场施加影响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