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瞳孔睁大,脑子里有种信仰崩塌了,天上的祥云,掉入泥淖中,化作一汪污浊的水渍,原来她说的“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不是在敷衍他,她是说真的,可是,数年来,他的一片真心,就这样付之东流吗?
酒吧依旧歌舞升平,昨日的角落还是你侬我侬,今日此时,却是一片萧索,断肠人独酌。
他打祝愿的手机号,一阵忙音后手机终于泄气地挂断,他的心也随着黑屏的手机屏幕一起堕入无边黑暗。
此时祝愿和周建海在他的私人会所包间共进晚餐,上好的鱼子酱莹润饱满,熠熠生辉,她每次来都喜欢点,周建海很喜欢看她吃饭很香的小女生样子,但是今天,她隐隐感觉对面有一道目光时不时地朝她扫视,她一抬头,刚才的压迫感似乎是错觉,上位者怜爱的目光像夜里的暖灯照耀着她,让她倍觉欢欣,而当初,她就是沉溺在这样的目光里,从此无法自拔。
周建海随口问了她部门几个同事的情况,她一一作答,说到几个老员工,周建海褒贬不一,状似无意地问道:“刑宽是不是也是那一年入职的?”
冷不丁从周建海的嘴里听到刑宽的名字,祝愿的心跳漏了一拍,抬眸看他,似乎在看眼前的一盘菜,又好像在看她,她竭力掩饰心里的慌乱,喝了口茶,缓缓说道:“好像是吧,我比他们入职晚一点儿,不太清楚。”
“哦,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可堪大用?”
祝愿反问道:“难道市场部总监这个位置还不算高位吗?能做到这个位置上的人,自有他的过人之处,当然,也是周总慧眼如炬,识得真金,才能有这员大将为公司效力。”
“是吗?”周建海笑不达眼底,“他的确是个人才。”
他抚了抚祝愿的头,祝愿温顺地靠过去,后背沁出了一身冷汗。
周建海又说道:“因为周子檀超额完成了这个季度的业绩,我计划升他做刑宽的副手,你觉得如何?”
祝愿心头一凛,抬眸看向周建海,他也在看着她的反应,双方都发出意味不明的微笑。
祝愿温婉一笑:“周子檀的能力有目共睹,自然是可以升职的,只是这半年之内已经从普通员工连升两级,若是再升职为副总监,会不会被有心人传出不太好的谣言呢?”
周建海沉声道:“手持锤子的人,看什么都像钉子。公司里面,向来以结果为导向,能者居之,所谓的谣言,不过是嫉妒的心理作祟,不必理会。”
如果不是知道周子檀是他儿子,她此刻当真会以为他任人唯贤,公正廉明,然而,她没有揭穿他,也没有半句赘述,只是拿出产自英国的顶级精油洒在手掌心里,轻轻地给他按摩起来。
周建海在年终大会上大大表扬了周子檀一番,并且当场宣布要将他擢升为市场部副总监,这一消息霎时轰动全公司,要知道,即使是目前的市场部总监刑宽也是经过了长达七年的时间才坐上了总监的位置,而周子檀来公司不到三年,已然有这样的业绩,让一干人等羡慕嫉妒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刑宽强颜欢笑地听着周建海冠冕堂皇地安慰之语,心中翻腾着愤怒的巨浪,却无处触礁,送走了周建海,一个人靠在旋转办公椅上,眼睛微阖,难言的疲惫铺天盖地袭来,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坐一会儿,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
所谓的市场部副总监,都是说给外人听的,潜台词是:市场部的下一任总监,因为,当年他也是经由这样的途径晋升上来的,而这个机遇,则是拜董事长夫人瞿若婉所赐,如果没有她拍板,他大概率是坐不上这个位置的,是她舍弃了资历更高的竞争对手将他捧上来,逼得那位竞争对手离职,从此市场部成了他的天下,而他也成了瞿若婉的一名忠犬。
允许市场部被人横插一脚,这绝不是瞿若婉乐于看到的事,他给她打电话,没有打通,应该是在忙吧。
此刻,卫生间的隔间里,祝愿看着手里验孕棒上的两条杠,惊异万分,经过一瞬间的迷茫后,脑子里有个小灯泡“砰”的点亮,她已然心中有数,嘴角浮起一抹笑意,给周建海发了条信息:周总,今晚有空吗?我有急事找你。
没有回应。
她又发了一条:事关重大,我在老地方等你。
周建海过了很久才回了一个字:嗯。
祝愿下午紧急请假做了个B超,见到检测报告的一刻才放下心来,她专门换了套新的衣服,衬得人端庄婀娜,精致的脸庞上洋溢着掩饰不住的欣喜。
见到周建海的一瞬间,祝愿就扑了过去:“亲爱的,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见到验孕棒和B超单,周建海沉默了,和他在一起这么久都没怀上,和刑宽那小子这么快就有了?
祝愿却不知道他的心理,搂住他的脖子喜滋滋地说道:“亲爱的,你要当爸爸啦,开不开心?”
周建海脸上浮起一个诡异的笑,祝愿看到打了个寒颤,他说道:“当然开心,我的宝贝想要给我生孩子了。”
然而下一秒他斩钉截铁地说道:“宝贝,这个孩子不能留,你知道我尚未离婚,贸然出现一个孩子,瞿若婉会以此作为把柄作文章,到时候我们都不是她的对手。你放心,等这段时日过了,尘埃落定,我们再迎接属于咱们的小生命,你看好不好?”
祝愿的心里像是被一盆冰水浇透,她万万料不到他冷血至此,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舍得放弃。
她带着哭腔问道:“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现在离婚娶我吗?”
周建海抬手抚上她的肩膀,柔声说道:“当然想过,我做梦都想娶你,你是我最爱的女人,我以后会和你结婚,生孩子,但是,小愿,请你也成熟一点,理智一点,我们还要等,这个孩子,它来得不是时候。”
祝愿的眼眶蓄满了泪水,泪珠如决堤一般往下坠落,片刻之间,她已经做好了决定:“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我一定要留下它,无论你是否会离婚,我都要把它养大。我先走了。”
她擦了擦眼角,拿着包走出了房间。
周建海在房间里喊了几声:“小愿,小愿。”见她头也不回,只能作罢。
沉默良久,他打了个电话:“把祝愿怀孕的消息透露给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