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别这样说爹,爹和二姐也是关心我罢了。”
“关心你?要是真正关心你,就不会答应你第二天就把二芳接走,事情都没解决就想着一股脑藏起来躲避,留下想容和灵均还以为她们才是罪人!”
马老太太盯着背脊被弯越深的儿子,掷地有声道:“你要外面怎么看你的妻子,到底不如亲生女儿重要,连个公允都不许有,此后谁都可以看轻她贬低她,毕竟你到底没有将她看作一家人对待!她只是个不得重视的外人而已!”
“娘,我没有,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您怎么可以这样说我!”
马大余大惊失色,看到身旁的庄娘子震惊之余又黯然神伤,更是急得不行:“娘子,娘子你千万不要听进去,我既娶了你,就是奔着与你长长久久去的!我怎么可能不把你和灵均当作一家子人看待,这半年来相处,灵均也叫我做爹,我更是一日都不敢不勤勉,就是当初答应你的,要给你们母女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你还看不出我的心吗?”
说罢又回头给马老太太重重跪下,宋灵均哦哟一声,连忙从马老太太怀里爬出去,她现在可是很珍惜生命的,可别给折寿了。
“娘,我知道我在这件事情处理不妥当,你罚我骂我就是了,何必在想容跟前说这样的难听话。”
“你还知道你这件事做得不妥当?若是我不说难听些,我看你只是打算缓着时间叫她们母女俩慢慢接受罢了,这可比这些难听话糟心多了,更是为你以后的家庭祸患埋下根儿!”
马老太太怒容微显,又是威严又是几分深思熟虑,她指出问题问来:“我问你,自从事情发生到现在,你可有让二芳到你娘子和灵均跟前来道歉一二?”
“娘,二芳也吓着了......”
“灵均无碍,她还怕什么!好,算你疼她,没让她来,你身为她爹,可有以身作则,与你娘子解释清楚?你没有!你头一件事情就是怕她怪罪二芳,让你二姐赶紧接走,打算让她硬吞下这碗生饭!一边让着放纵不认错,一边让着委屈容忍,你是一件事情都没办好,两头都不对,这个一家之主,你就是这么当的?”
马大余听着羞愧难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马老太太这话更是说到了庄娘子的心坎里,原来马家也是有人能懂她的,也是能明白她的苦处的,她抓住衣襟,看着明显站在自己这边说话的婆婆,一时泪眼朦胧。
“让你的妻子,你的孩子,因为这件事情留个嫌隙,以后要如何以诚相待?如何好好相处?难不成以后同一屋檐下,就这么互相猜忌着过吗?你这个当丈夫的,当父亲的,两边都不讨好,毁得是你自己还有你的家庭!”
马老太太重重拍了下床沿,冷声道:“你既如此不知道如何维持稳定一个家,当初干脆就鳏夫到底,没道理娶了人家又让人家受气,又怕亲生孩子受委屈!我告诉你,两全其美是有,看你有没有这个心和能力罢了!如今我看着你是一头不沾,好好的一个家搅得一池子浑水,让自己两头都难做,两头都对不住!”
马大余狠狠闭了下眼睛,心中也是懊悔不迭,明明只要等灵均醒来,让二芳好好跪下去说声抱歉就能平抚庄娘子心中怨气的事情,自己怎么就弄得如此糟糕!
庄娘子那样的心性,最是心软不过,二芳对她从未有过好脸,她心底里也只有疼惜二芳是个没娘的,这事气过也就罢了,难不成她还打骂二芳不成?自己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
“娘说得对,是儿子想岔了,没有想清楚就胡乱行事......都是儿子的错。”马大余低下头,心中悔得不行。
庄娘子起身,抚了抚马老太太的背,垂头轻轻说道:“娘,官人单独带孩子那么多年,身边一直没有一个可商量的人,况且心疼孩子原也没错,只是关心则乱罢了,您也太责怪他。”
“那他就更应该知道此事他究竟错在哪里了。”
马老太太可不打算就此放过,她眼睛一眯,问门外候着的芬妈妈:“老二带二芳回来了没有?”
“到了,就在庭院等着呢。”
马老太太在来的路上便着人去了女儿家里,没有别的话,只让她立刻马上将二芳带回来,绝不能留夜。
宋灵均探出头去,就见二姑脸色尴尬,牵着不敢抬头的马二芳,姑侄俩慢腾腾地走进来。
二姑勉强一笑,看得出她有些惧怕自己的老娘,嘴上不忘问候道:“娘,三弟,想容......灵均可好些了?我带了好些新鲜糕点,给灵均甜甜嘴。”
宋灵均爬到床边,清脆回话道:“谢谢二姑,我好多了。”
见宋灵均清楚回话,人也精神,二姑在心里松了一口大气,脸色也缓些,正要说话,突然感觉马二芳的手在轻微颤抖,她回头一看,惊讶地发现马二芳瞪着眼睛,却是泪流满面。
她看着脑袋上裹着厚纱布的宋灵均,终于呜咽着哭出声来,滚烫的眼泪混着控制不住的鼻涕,很快沾满了下巴,她一向爱干净漂亮,此时却僵直了双手,想不起来要去擦拭。
她这样一哭,谁人不知道她心底里的愧疚,谁人不知道昨晚她独自跑回来时的痛苦与懊悔。
庄娘子想起昨晚马二芳跑回家里时摔的那一跤,拼命喊着宋灵均受伤的模样,她心里的怨怪在看到她哭得如此狼狈不堪,纠结混乱一番后,最终还是化作一声轻叹,捂着胸口撇过头去。
马老太太看她如此,心中也不忍住叹道,果然是个心软的。
而宋灵均看着,内心却只有一个想法——好像马毅在哭一样,果然长得太像让人有点出戏。
“这、一路上好好的,怎么就......”二姑手忙脚乱的想要掏帕子给她擦眼泪。
“她一直紧绷着,看到灵均安好才松了那口气,憋着也不好,就让她哭吧,哭了就缓过来了。”
马老太太说着让芬妈妈领着二芳出去洗脸,看着一脸不自在的二姑,哼道:“看到没有,孩子自个儿跟明镜一样,比谁都清楚自己做了什么,就这样好好哭一通让她正视自己的错误不就行了吗?你们大人在这瞎掺合什么,原还指望着你们教导孩子,没想到却比孩子还不懂事!”
二姑看了眼侧身站立,看不清楚神色的庄娘子,忍不住道:“娘,二芳也是吓到了,我这个做姑姑的心疼侄女,只是想着先接过去我那缓和一下而已。”
“难道她在自个家里就不能缓和了吗?带去你那又能如何?老二,你心疼侄女原是没错,但也不能因为想容心疼自家女儿就把人都想坏了,你这是小人之心。”
马老太太面对女儿也丝毫没有留下颜面。
二姑揪紧了帕子,扯了扯嘴角勉强说道:“娘这话过了,我一心忧虑着三弟一家,更是关心孩子们成长,怎么就小人之心了?”
“那我问你,你将二芳带到你家去缓和,可有想过接下来该怎么做?”
“自然,自然是等想容气消了......”二姑的声音慢慢的弱了下去。
马老太太冷哼一声:“还说你不是小人之心,想容难道不该生这个气,担这个心吗?你不从中调解也就罢了,还立刻带着二芳离开,便是觉得想容这个后娘不好,再有便是担心有后娘,便有后爹,这个家你其实谁都不相信不在意。”
“娘,您怎可这般看我,在您眼里我就是这么看待三弟和想容的吗?”
二姑捏着帕子又是委屈又是急切,眼眶都急红了:“当初三弟求娶想容,那聘礼还是我帮着准备好去送的,怎么现在又说后娘后爹的......我比谁都希望三弟一家好好的!”
“我说你拎不清你还不信。”
马老太太点着女儿,一脸恨铁不成钢:“你明知道他们夫妻俩是半路搭伴,各有思索,家里孩子众多,也有得事情要闹别扭,就该两边缓着劝好,走一步算一步就是。哪有人家里不闹矛盾的,何况是这样重组的家庭,就该让他们自己去闹,去解决,慢慢的这个家就理出章法来,理出他们自个儿的活法来了。你倒好,不从旁缓和,却是帮着偏心躲避,我倒要问问你,此次问题不解决,难道你还要偏帮几次千次?下一次是哪个孩子犯了错,你都带走?你的侄子女是你的侄子女,难道就不是这个家的孩子么?”
二姑张口结舌,搅着帕子弱了声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孩子本就受了惊吓,我又怕孩子再受委屈,就没有想那么多.......”
“她有亲爹呢,她还有正经的兄弟呢!谁能给她委屈受?若连她都受委屈,这个家不要也罢,你这个姑姑再带走她也不迟!到那时,连我也同意!”
“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既没这个意思,那就别随意掺合你兄弟的家事里来。我也明白你,当初老三鳏夫四年,一个大男人做生意还要带孩子,托了你几次帮忙才不至于狼狈,孩子们也都亲你这个姑姑,你便觉得自己能管上一二,能为这个家做主三分。”
马老太太喘了口气,缓了语调道:“但现在不同往日,这个家如今是有女主人的,孩子们也有娘管了,她若哪里做得不好,你这个做姑姑的,比谁都能评判。但若她做好了,你还这般夺她在家中的地位威严,那便是你这个做姑姑的不对。”
末了话中有话道:“你记住,这是你弟的家事,不是娘家的家事。”
二姑掩了帕子呜咽道:“我不过心疼侄女罢了,倒惹您说出这么生分的话来。”
马老太太摇头道:“我也不怕惹你伤心,想容性子弱,又有后娘这个身份,摆明了就要被人看低几分,此次事情重大,我身为婆婆,若不帮着她立下这个规矩,教导她身为这个家女主人的身份来,往后可不止你能给她添堵。”
看着姐姐掩了帕子抽泣,马大余心中不忍,说道:“娘,此事原是我的错,二姐也是不忍看我烦恼而已,您也别怪二姐了。”
“这些话我不仅要对她说,回去还要跟你爹说。”马老太太冷眼横着儿子,“我还是那句话,一边希望自己孩子得到好的照顾,一边又想委屈想容和她的孩子,那你当初还不如鳏到底,没得这么欺负人的!她的品貌改嫁谁不行!灵均好学又懂事,也多的是人要认她做女儿!”
马大余听到这样一句狠话,再看一眼一直默默垂泪的庄娘子和故意扮鬼脸的宋灵均,顿时吓得不敢说话了。
老天爷,好不容易得来一个品貌双全的好妻子,孩子们也都喜欢,他是真的冲着白头偕老去的啊!
“老二,你回去好好想想,你这般做究竟是为了自己的私心还是为了你三弟的家。”马老太太说着站起来,庄娘子连忙抹了眼泪去搀扶,她摆手爽朗道,“我健朗着呢,回去还能跟你公公大吵一架。”
庄娘子被唬了一跳,连忙劝道:“娘,你还是别跟爹吵......我们小辈事情做得不好,让您这番忧心已是过错。”
“别担心。该吵吵,该闹闹,我们一辈子就是这么过来的。”
马老太太并不在意,说话间看到马锋和马四顺在门口处探头探脑,一个好奇一个懵懂,便招手让他们进来。
兄弟俩先是乖乖喊了人,马四顺拿着玩具爬上床去和宋灵均玩耍,马锋看着在场的大人们眨了眨眼睛,终究还是没有抵过肚子咕噜噜的叫,对庄娘子说道:“二娘,我饿了。”
庄娘子这才反应过来,忙抚了抚马锋的头顶哄道:“都这个时候了,二娘马上去做饭。娘,二姐,都留下吃饭吧,我马上就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