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修士,也怕天灾。修行一事,本就是步步登阶,站到级高处,才有资格与这方天地讲一讲道理。生老病死,自然灾害,都是这方天地的规矩所在,登阶之人若不能与这大千世界平起平坐,那自然要遵循它舍下的规矩,如弟子见师父,学生见夫子,稽首敬之。
所以缥缈宗有弟子与世俗百姓一般,担心那巨大声响是山洪,乃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只是那弟子抬头查询,唯有几粒碎石从空中落下,砸到他的脚边,固然他也只当是飞鸟掠过,接着埋头去做自己的事了。
那弟子不知,在他头顶数丈的位置,有一青衫少年,似是被一股无形之力扼住,牢牢地印在出现了蛛网般碎纹的巨石上。
陈逸感受着嘴里的血腥味,艰难低头,看向自己胸口被莫逍遥轻轻一点的那个地方。在薄薄的衣衫下,那地方藏着他在彩燕镇所得的小铁盒。铁盒本是北溟铁所制,坚硬无比,代替了大医箱,起到珍藏银针“华枝”的作用,不过此时,那陪着少年多年的“华枝”,正在少年背后隐隐作响。
陈逸脑中有声音激荡,似僧人遇佛音,似道士见道祖,区区一个“黄”字,仿佛掐住了少年的命脉,让陈逸的心湖狂涛四起,明镜破碎,久久不能平定下来。
修行四境,黄是基石,黄是门槛,也是世上绝大多数武者一辈子也迈不过的天堑。
从没有练过一招一式,精心修炼过几日的小郎中,一觉醒来鱼跃龙门,来到了黄境,这似乎和书中烂柯的故事相似,都是如此惊奇,让人不敢想象,也让陈逸自己不敢相信。
那日宁万纵在他身上调和的气运与剑气,竟是为此......
黄境......
陈怡如今跌境,也是黄境。
那是不是意味着,陈逸现在与自家妹妹境界相同?
自然不是。差别甚远。
“根基不牢,如蹒跚学步的稚童,肚子里装满了让天下文坛侧目的学问,哪怕学问比天高,肚子终究是要被涨破的。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一步迈入黄境,对你而言,不是好事,而是灾难。你若不能短时间内消化你境界带给你的福气,那祸福相依,很快,你的剑骨会崩塌,你的四肢百骸都会受其影响,到时候,就不是死那么简单的事了。”莫逍遥说道。
宁万纵这一步,是绝无仅有的妙手,依他所言,的确是给予了陈逸天大的机遇,可若是无福消受,那陈逸的体内无疑大道崩塌,还要再遭受一遍当时塑剑骨的极苦。
所以莫逍遥觉得自己很对不起陈逸的娘亲。
万般计谋,抵不过那个道士的一步妙手。
少年还是提起了剑。
“今天是第一日。”
莫逍遥弯下腰来,看似随意地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实际上那树枝倒是选的极好,细长首尖,旁无侧枝,谈不上华枝,但是用来作父母惩戒抽打孩童时的纸条可是再合适不过了。
“剑者,兵之君子也;剑道,修剑之真谛也。而剑意,实乃剑道之灵魂所在,根本基石。”莫逍遥缓缓直起身子,手中树枝随意一抽,带着青色重影的剑罡便附在树枝上抽向了陈逸,陈逸还没从刚刚的那一指中缓过神来,就被那细长的树枝给抽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跌了个狗吃屎,狼狈不堪。
“剑不过冰冷之器,徒具其形,难展其威。有剑意生,剑方能通灵,与剑者心神合一,攻则雷霆万钧,守则固若金汤。即便是一根小小的树枝,也能作开天门之利剑。”
陈逸嘴里血味更浓,但他的眼神,却越发坚定。
陈怡的剑也是莫叔叔教的。
她走到了玄境,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
作为哥哥,吃点苦怎么了?
但另一方面,他又是切身地感受到自己身躯的不同,莫叔叔的那一抽显然是下了气力,要是换做以前的自己,怕是只能倒地不起,靠着意志死死支撑,可如今,陈逸却很快便调整了回来,重新站起身。
青衫随风飘曳。
“你先前去了一趟我宗的洗剑池吧。”莫逍遥问道,待陈逸点头确认后,他又是一记鞭打从陈逸头顶落下,抽到他的左肩,让陈逸应声单膝跪下,膝盖落地处形成了一个不平整的小坑。
“你的境界很高,但是却只有寥寥几剑为你而鸣,想必现在你心里也清楚,那是因为你的境界根基不牢,像是一个被人用天灵地宝塞成的药罐子,空有一身修为,却施展不出几分力。但是洗剑池中还是有几柄轻剑为你而长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