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昏厥中醒来的当天便火速办理了出院手续,罗素医生起初用无益于我康复的理由劝我留院观察几天,但我清楚自己的身体无恙,于是坚持离开这个令人感到沉闷的地方。
有一点倒是令我感到诧异,昨天古堡中破封而出的那只吸血鬼,他在我脖子上留下的咬痕于此刻已然消失,我没有任何类似贫血的不适感。
如此恐怖的自愈能力,我只能这么认为了,或许神明真的在冥冥之中庇佑着圣骑士。
身体上的伤势是很容易恢复的,但内心的疑惑却没有那么容易摆平,特别是那天在病房中,我从桑伯的口中意外得知了那个叫作“梵卓妮儿”的贵族女子,已经救了自己两次的事实。
第一次是在卡拉玛城郊外滩的礁石上。大约在一个月前,我乘坐的客船原本要从弗雷亚的雅尔卓港出发,前往南方的迦太基城,不幸的是帆船在旅途中遇上了毫无预兆的暴风雨,最终被疯狗浪给击翻。
那场海难中的丧生者可能超过了两百人,那时作为源力职业者的我使用飞行魔法紧急从危险中逃离出来。可当时的天空早已被暴雨与雷云填满,在没有携带指南针的情况下,我并不能很好地辩认方向,只能凭感觉疾行,希望在源力枯竭之前找到合适的落脚点……
然而命运女神没有眷顾我!因为飞行魔法是一门急剧消耗源力的咒术,终究不能作为长时有效的代步工具,在苦苦坚持一个多小时后,我终是因为续不上一口气,不甘心地坠入犹如深渊的海水中。
我在失去知觉前所能想到的,大概是自己一定会葬身鱼腹吧,可好像伟大的耶和华并不急于召唤我登上天堂。不知过了多久,醒来的我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外滩的礁石上晒着日光浴,而映入眼帘的正是桑伯,是那个有些秃顶的中年男人。
我一直认为桑伯是我的救命恩人,可他却一本正经告诉我,其实那天他只是接到了唤醒我的通知,而在此之前发现并救活我的正主,正是那个一直只听其名,却从未见其人的梵卓妮儿。听他的描述,先前之所以要将我留在福利院做帮工,貌似也是那个女人的意思。
第二次救我自然就是昨天在地下古堡中发生的诡异事件了,当时我在战胜“红魁王”后遇见的那个女人,想必便是那个梵卓妮儿了。她提出指引我安全地离开地宫,可我却因为源力不继突然昏厥了过去,她将我送回了罗素医馆!
是的,按着桑伯的说法,我在自身并不知情的前提下,已经欠了那个女人两次人情。只可惜在昨天的地下城堡中,那灯光过于幽暗,而那个女人当时穿着戴兜帽的黑袍,我实在没能看清她的面容。
接下来的几日我百无聊赖,暗夜骑士再也没有来闹事,桑伯也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提出驱逐我的想法,可他不再给我安排工作了。而当我忍不住询问原因之时,那个中年人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微笑着安慰我道:“不必担心,上面对你另有安排。”
我急忙追问是什么安排,他就只是笑笑,便不作多言。有一说一,他当时微笑的样子好似别有深意。
我倒并不是特别关心那所谓的另有安排,我相信作为一个精通数十门魔法的源力职业者,绝对可以胜任绝大部分工作。其实我无聊的真正原因是,我的内心对那个叫作梵卓妮儿的女人,感到越来越好奇了。
一方面她的确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件事上我必然是欠了她的。可另一方面,她那天竟然能出现在地下古堡并将我毫发无损地带回来,这令我不得不怀疑她的身份?
准确地说,目前我的内心对这个女人的态度挺复杂。思来想去,或许我应该找个机会与她见上一面,再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办。
无聊的日子持续了五、六日。在那之后的某天早晨,桑伯突然告诉我,梵卓家族的人今天会来到福利院,然后安排我去新的岗位工作。
临近中午,我的神情不禁紧张起来,因为来人正是两个手执长戟的漆黑骑士,但与古堡中的暗夜骑士不同,他们可以安然无恙地现身在阳光下,脚下也有光暗分明的影子。见到他们没有异状,我内心的警惕消退了不少,起码对方不是吸血鬼。
“你就是那个……雅科夫的蓝翎?”其中一位骑士问我。
见到我点头后,另一名骑士冷不防碎碎念了一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啊……怎么就看上了他?”
“什么看上……”我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蓝翎先生……”那位骑士已经用上了敬语,解释道:“桑伯大叔应该已经告诉你了吧,今天开始你就不用待在福利院了,而是去妮儿小姐的身边工作。”
“妮儿?那个梵卓妮儿……”
“是的!就是梵卓维斯亲王最宠爱的独生女,她也是我们卡拉玛圣城最美的女子。”那名骑士赶忙回答着,那语气莫名透着一种狂热。
“能在妮儿小姐的麾下工作,是所有骑士的荣幸。”另一名骑士也附和道:“所以跟我们走吧!”
我可能对那个女人的美貌没有太大兴趣,但我确实很想见一见她。让我去她身边工作,可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这个救了我两次的神秘女人,就让我看看你究竟是什么底细吧。
于是我毫不犹豫地同意了,接着在与桑伯和孩子们作了简单告别之后,我便跟随那两名骑士,踏上了去梵卓家的路途。
来到梵卓家的宅邸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的事了,这座宅邸占地目测约有6000平米,靠近卡拉玛圣城市区北部的青叶市场。青叶市场以大量商人贩买烟草而闻名,市场的另一侧屹立着一座更大的建筑,那是神圣狄奥伦斯帝国驻索菲亚王国大使馆。
在梵卓宅邸前站立着六名全副武装的青年骑士,而在他们中间的是一个身材瘦长的老人,他的相貌看上去与大街上的老人没有太大区别,干唇的上方留下的一小撮花白胡子,是他最显著的特征。
那位老人躬身向我行了个礼,操着一口慢条斯理的声音:“您就是蓝翎先生对吧,我是这座梵卓王府的管家,名为鲁卡道夫波恩,您叫我波恩就好了,是妮儿小姐吩咐我在此等待您……”
“你好!我是蓝翎。”我对这位波恩管家的恭敬态度产生了好感,于是想要上前与他行握手礼,可他却避开了我伸出的手,而是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请随我来……”
随行的两名骑士停下了脚步,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这些索菲亚人的接待礼节真奇怪。不过无所谓了,我应该很快能见到那个妮儿,于是便跟随那个波恩的脚步进入了院子……
从院子到庄园内的主建筑,那名管家一直走到我的前方,将双手握在自己身后,还时不时问我一些问题。
“看蓝翎先生的衣着,您是第一次进入这么大的宅邸吧?”
我翻了翻白眼,不作回答,于是他又自顾自地说道:“其实仔细看看,蓝翎先生的相貌在青年男子中算是一等一的,只是怎么说呢……有一些不修边幅,待会儿我会安排理发师,好好给您的发型做一下修理……”
“谢谢!”我总觉得他在隐晦地辱骂我,但他说的话貌似又没错,于是我低头道了声谢。
“嗯……理解万岁!给您理完发后会安排您沐浴。额……你们这些市井出身之人,身上总有一股奇奇怪怪的味道,希望您注意仔细,把自己刷洗干净。然后我会安排给您一些合适的衣服,您沐浴完后换上。毕竟以后你会一直待在妮儿小姐身边,可千万不能给梵卓家族丢了面子……”
听到此处,我的脸皮不禁抽了抽,什么又是理发又是沐浴的,我觉着这个管家的心里多少沾点大病,我已经开始怀疑这个所谓新的安排会是怎样离谱的工作性质了?
“所以……我什么时候能见到梵卓妮儿?”我停下脚步问道。
“蓝翎先生,你貌似有些着急了。”突然被我这么一问,波恩顿下了顿嗓子,用异样的声音回复:“欧!这可不是一个健康的情绪哦,虽然我的确能理解您内心的激动,可在这个国家,不知道有多少青年骑士将妮儿小姐视为心目中的女神,我有责任奉劝您一句,日后工作期间请不要将这种炙热表现得过于直白,否则只会给您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真的快被眼前这个老登给逼疯了,果然这就是二十一岁与六十多岁的代沟吗?他说的究竟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啊,我们之间的对话真的落在了同一频道吗?
终于我决定不再理会,只是默默地跟随着他,内心想着已经来到这座梵卓王府,那离见到妮儿应该也不远了。数分钟之后,他将我领到院子里的一处花园中,安排我坐在石椅上。
“请稍等一会儿,先生!”波恩打了声招呼便先行离开,我抬头环顾四周,发现这儿与勇肯斯古堡不同,梵卓氏的庭院四处透露着温暖的复古风格,此时正值下午,仍有大片阳光洒在这片土地上,怎么看也不像是吸血鬼栖息的地方啊。
不一会儿,在波恩管家的带领下,一名身着白衣的理发师来我的面前。我知道梵卓氏作为当地首屈一指的大家族,自然希望我保持光鲜亮丽的形象,因而这一节不可能避免,于是我认命地坐下。
见我坐下后,白衣理发师拿出一张示意图递到了我的面前询问:“先生,您看哪个发型合适?”
我在示意图上扫了一眼,可着实将我吓了一跳,上面的标价可谓一个比一个离谱,多数发型的价格都在三十比索以上。我艰难地抬起手指,停在了左起第一个图例上,那是最简单的短平头,是最简朴也是最便宜的发型,可标价也有十二比索。
“蓝翎先生,您确定了就是这个,是否再考虑一下呢?从今日开始您所有花费都是由王府的库房支出,因此不必为钱发愁。”波恩管家似乎看穿了我的疑虑,连忙解释道。
“不了,就这个吧。”我摇了摇头表示拒绝,短平头发型清爽干洁,还是比较适合骑士的,我觉得没必要换。
这时理发师也出言好心提醒我:“先生,我也建议您改一个发型,可以先将后面的头发梳平做成一个中等长度的马尾辫,然后在你的左、右两侧的额角上,分别做一道较短的和一道更长的刘海。您的面部条件本来就不错,如果这么做的话,一定会令您的气质上升好几个档次。”
“好!”我不想与他多做争执,毕竟这钱不必由我来花,是他主动提出了更好的方案,我没理由拒绝。
谁知道单理这个发型就已花了一个多小时,但不能说没有作用吧,起码以后再也不用为被凌乱散落在颈后的黑发所产生的骚痒发愁了。
然后波恩领着我去院子另一侧单面镜前欣赏了一番,还别说镜中的男子的确比先前精神了不少。看样子我的确得好好打理一下自己的形象了,想到此处,我的内心便对身旁这个老人的抵触少了许多。
“接下来做什么?沐浴更衣对吧,快开始吧。”我转身看向波恩道。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我着急啊,着急见到妮儿。
“嗯……先生,我已经命人将你的浴汤准备好,请随我来吧……”
于是我跟随他进入了一座建筑内,转角后便来到地下一层的某个房间。房间的陈列与普通的卧底没有太大区别,只是中央位置用木桶搭建了一个浴器,而浴器下方则是一个正燃烧着的明火炭炉,而炭炉与浴桶之间则由陶瓷面隔绝开来。
“水温貌似有一点高啊。”看着浴桶水面上的热气腾腾,我不禁变了面色,这若是贸然趟下去,非得脱上一层皮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