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遭打了。"有人好奇地打听着。
"没什么,窃贼拒捕,没跑脱。"
5
在市人大门口,一个双手捧着脖子上吊着的白布包,跪在门口的老太太被里面出来的工作人员领进了大门。
在市政协门口,老太太抱着白布包正向围观的人们哭诉着,从里面走出来的工作人员走进人群将老太太带进大门里面。
6
纪东春坐在台灯下写着白天的采访报道,她搁下笔伸伸懒腰,桌上的小闹钟已指向深夜十二点,她走到卫生间,拿起牙刷,挤上牙膏,门铃响了。
"张平,这么晚了,你这是?……"她开门见张平背后还有一个老太太。
"不速之客,害怕了。"在市法院工作的大学同学张平跨进来顺手带上门。
"你请坐。"纪东春将老太太让到客厅,转身拿杯子倒水。
"把你儿子的事照直说。"张平将老太婆让到沙发上坐下,轻声地对她说着,纪东春端上水递过来。
"我那苦命的孩子死得好冤呵。"老太太刚想号啕被张平一摆手制止,她放低了声音。
"他们说我儿子是偷东西拒捕逃跑,人家才开的枪,都过了两天居委会带着公安局的人来告诉说,我儿子已死了,让去认领。认领什么呀,就一个骨灰盒,人早就没了,被他们烧了呀,呜……"
"说是小偷不假,但当时是否在作案,就让人质疑,那片旧城区居民已搬迁完,这几天就要平掉了,他去那里偷什么呢?她已经找了人大政协,可都没个说法,你是做新闻的,这不就带过来了,我是想能不能通过新闻媒体将事件真相了解后暴光,通过舆论监督……"
纪东春耐心听完老太太的叙述以及张平的看法,将张平拉到里屋。
"我知道你的目的,可如果真只是表面事件那么简单,为什么市、省公安部门要如此大动干戈地做遮掩工夫!"
"就是这个大动干戈使我觉得不安,不管怎么说小偷都罪不致死,我们可是头顶国徽的执法人员呵。"
"我看这样吧,我找郝钢了解一下再答复你,行不。"
"好吧,不担搁你休息了,怎么,还是孤枕难眠呵。"张平环顾四周。
"又想冒什么坏水啦。"纪东春看着张平怪笑的样子,把头扭向一边。
"你还在犹豫什么呀,这空壳有什么不能割舍的,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拿软刀子杀人呀。人家回来快半年了,就冲二十年为你守身如玉你也得有点表示吧。"张平凑在纪东春耳边小声地说着。
纪东春回头瞧了一下还在客厅抹泪的老太太:"少废话,走人吧。"把张平往客厅里推。
关上门,纪东春看着墙上的全家福,不由得心潮起伏,由于自己的工作总是在外到处奔波,女儿筱筱上初一了自己从未参加过一次家长会,对孩子的学业也过问甚少。丈夫宋潮弃教从商到证券公司后,这个家就成了空壳了。筱筱住校,星期六才回家,孩子懂事,每周末回来就成了小当家,买菜做饭收拾屋子。在学校品学兼优是班长、团班干部,由于从小独立生活时间多,孩子身上没有独生子女的那种依赖性。筱筱常对人说她的才干是妈妈懒出来的。
孩子并不知道父母早已处于多年分居的状态,为了孩子他俩每星期六回家团聚,这是在筱筱去年上初中以后的约定。他们谁也不想让夫妻的不和谐在孩子心里留下阴影,这样会伤害孩子的心灵。况且筱筱懂事早,她一直以为爸爸妈妈都是事业心重的人,当然顾不了家了。从小在外婆家长大,和父母共同相处时间较少,以前父母就像走马灯似的常去看她,今天爸爸来,明天妈妈来,一星期父母都要来三四回,每次都不同时间,她还觉得不错,每天都能看到爸爸或妈妈。表面的和谐就这样遮盖着婚姻裂痕。父母之间的客气她认为是相敬如宾的表现,在筱筱眼里可能知识分子家庭的父母就是这样子的。
十多年平静无味的婚姻生活纪东春已经习惯了,她也不想有什么改变,因为她认为自己从来就不会为爱所动,爱为何物她说不清,婚姻是人生必须走的一道程序,那就走吧,按父母的安排她已完成了这道程序。在心灵深处最隐秘的地方,也曾经有过一个朦胧的影子,但他飘渺不定,看不见,抓不住。可偶尔也会在心海中泛起阵阵涟漪,那是少女时代的一份朦胧的情怀,但还未等她仔细品味却随着那个身影悄然逝去。她留恋那份转瞬即失的萌动,也只有在静谧不眠的夜晚,她偶尔剖开感情的浮尘,将这份珍藏轻轻捧出,审视,品味。可谁知二十多年后那个朦胧得自己都无法描述的影子,却被张平突然清晰地推到眼前,她情不自禁地伸开双臂,可是去拥抱他还是去推开他,她不知所措。但看到眼前自己认为已经平复无痕的生活将被覆盖,被颠覆,她本能地抗拒着,因为婚姻的分量她清楚,这连带着心爱的女儿;可爱情的分量呢,她不知道,她不想知道,也不敢知道。
7
市人民银行大院,一大片草坪和花园将办公区域和宿舍区域一分为二,新修的宿舍紧靠着围墙,已搬进新居三个多月的职工,原本没有安装防护窗的,因节前大院被小偷光顾,闹得沸沸扬扬,也都开始安装护窗。贾仁老婆牵着小狗从宿舍楼道里走出来想到花园遛狗,刚出楼口,小狗便往旁边墙根一挣,想去咬那地上的一只丢弃的鸡爪,突然一截钢筋掉下,差点砸在狗脑袋上,小狗吓得冲着上面狂叫。贾仁老婆一抬头,见四楼阳台上正站着安装护窗的工人,她破口大骂起来:
"你个龟儿子,想害命呀,给我滚下来!看把我花花吓得,来来,抱抱,不怕,不怕。说你们呀四楼的,快给我滚下来,搞清楚!"
四楼阳台上站着的工人低下头才发现大概是脚下不小心碰掉了一截钢筋下去,赶紧赔着笑脸道歉:
"对不起,姑婆,我注意点。"
"放你妈的臭屁,哪个是你的姑婆,我有那么老吗,给我滚下来搞清楚再说。"贾仁老婆更生气了,叫骂不绝。
四楼住户从阳台上一探头,吓得赶快答腔:"我下来,下来,李姐不要生气呵。"
"对不起,对不起,砸到哪儿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从宿舍楼走下来的职工伸出手想看一下伤处。
"没砸着,就离花花脑袋一丁点,看把人家吓得。"
职工这才搞明白是把小狗吓着了,松了口气,赶紧安慰:
"李姐,对不起呵,花花,对不起呵。"职工轻轻地抚摸着狗脑袋说着。
"花花乖,去,去玩会吧,别跑远了呵。"贾仁老婆把已经平静下来的小狗放到地上,小狗一溜烟跑进花园里去了。
"李姐,你看就因为你家被偷了,整得现在家家都在安装护窗。住旧楼这么多年哪个贼娃敢来偷人民银行,从来没有出过这种事,才搬新楼几个月你家就被偷了,我们也怕呀,这不还是装上心安点,你当时要是装了可能贼娃就进不去了呀。"
"谁说不是呀,可哪个又想得到呢。"
从楼道里又出来几个人,围了上来。
"李姐,你家花花那天叫得好厉害,听说你家可是损失惨重。"
"嘿。没什么的,我们老贾说都是些仿真首饰,不值钱的,丢就丢了吧。"
"不会吧,说你那天都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了。"
"都是我家老贾给买的,我还以为是真货呢,当然心痛了,后来才知道是仿品。"
"那你得找你老公算账,用假货来糊弄你,嘻嘻。"
中午,职工食堂,正围着桌子吃饭的职工边吃边聊天。
"听说贾主任家被偷的不是真货,公安局都不管这事了。"
"不会吧,她那只玉镯还给我比试过呢,我妈去昆明旅游给我买的那只她见我戴着说是什么B货,说我那只上的绿颜色是做上去的,人家下午就把她的戴到办公室来了。真的是不一样呢,我问她多少钱,她不说,只是神秘地笑笑说是花了不少钱找行家买的,那能假得了。"
"可人家自己说是假货,那宝石戒指也说是假的。"
"不可能,真的是假的这几年她那么狂干什么,见谁戴首饰她都要看看,撇撇嘴,什么意思谁不懂呀,显摆她有比你好的呗。"
自银行大院被盗以来,对贾仁家失窃物品的估价已成为人们议论的中心,在贾仁老婆的声明后,失窃首饰的真假又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话第8节
8
市刑警队队长宋大伟急匆匆走到省公安厅刑侦处长办公室门口,摆出笔直的立正姿态,在开着的门上叩了两下。办公桌后面正低着头看文件的郝钢抬起头。
"进来,你这家伙,还给我装规矩呢。"
"这是在处长办公室,当然得这样,报告。"说着一抬手敬礼。
郝钢走过去在他的背上擂了一下,俩人哈哈大笑起来。
郝钢和市刑警队长宋大伟原是老搭档,在市局时几次老局长都想将俩人拆开分别带两个警校毕业生,但他俩每次都毫无商量余地地拒绝。也由于他俩的破案率在全局领先,故局长也就不强拆他俩了,直到一年前在老局长退休前,正赶上省厅在市局抽调骨干,老局长力荐郝钢,俩人这才分手。
宋队长回手关上门凑到郝钢跟前:"我说郝处,前段被打死的那个小偷案子,你们怎么看,里面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你看,打死的那个人吧,虽说是惯偷,但罪不致死呀。下面治安联防队把人打死了,报上来是拒捕,可我听局里当时去出现场的人说是一枪致命,正中太阳穴,而且伤口周围是焦煳状,尸体第二天早上就火化了。我怎么觉得这里头有名堂,就留下个老妈真可怜,来找过我们好多次了,没法给人家答复,治安队那边把打死人那小子辞退了,我们找了好几趟没找着,市里边催着结案,你看怎么弄啊。"
"市里当然是从社会稳定上考虑啦,人大政协都在关注这起案件,街头巷尾百姓都在谈论这事,加上老太太在有关部门门口的跪告,上面的压力也很大。可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结案,你说合适吗。"郝钢说。
"真是奇了怪,这两年没出过什么大案,可这一个月里月头一个盗窃案,月尾一个枪击案搞得我们好一阵忙活,幸好银行大院那个失主后来找我们说丢的都是假首饰,不用费心查了。刚开始时你没见那阵势,当天就成立了专案组,其他几家都没丢什么,就那个银行的什么主任老婆,说是好几十万的首饰没了,当着我的面就给曹局长打电话,好像公安局是她家开的一样,你可没见那副撒泼德性,跟母老虎似的。"宋队长说。
"曹局长当时说什么?"
"嘿,没打通,不在服务区。"
"不在!"
"是不在,当天晚上回局里是副局长主持会议决定的成立专案组,让我负责一定要尽快破案。"
"曹局长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那谁知道呀,我是案发后第三天傍晚在滨江路和他的车撞个对过,肯定是奔临江大酒店去了。"
"你知道他就去那儿了?"
"看看你,孤陋寡闻了吧,局里谁不知道那儿有他的根据地呀。"
"根据地?"
"临江大酒店后面的红楼呀,花将军都叫出名了,只有你才当听新闻哩。"
"那盗窃案就不了了之啦。"
"那是,没法破,又说没丢什么,当然就这样结了,没承想摁倒葫芦瓢又起,月底这起案子倒是弄得风生水起。"
"你不觉得哪儿不对劲。"
"要说什么不对劲,那就是这上上下下这股子神秘劲不对,我去了治安联防队,找谁谁都一问三不知。我只想找到那小子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可一会曹局长亲自打电话叫我回来,这可是破天荒的事,他可是从不插手具体案子的。"
郝钢低着头,此案疑点颇多,据他个人经验,一定牵连着一个无法估量的大案,从省厅到市局、市委对此案都是异常的平静,可郝钢感觉到这平静下面隐藏着汹涌。
"我接到上级对此案的指示,要求低调处理,尽快结案。可直觉告诉我这案子里面有名堂,我不能左右结论,但我认为我们至少应该弄清楚真相。"
"我也是这么想。"
"老宋,我俩共事多年了,你要是信得过我呢,你就按上级的要求报,把案结了。再按你的思路搞。不过两面派要做得漂亮。在事情没有眉目之前,不要声张,如果真是捅了马蜂窝,我俩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你怕吗。"
"怕!嘿,你老兄我怕过谁啊,我只怕头顶的国徽给沾了灰。你知道不,我是儿子的偶像,我那小子在作文里可把我吹得跟那个佐罗一样,横扫黑暗,惩恶扬善。"
说着,模仿电影里佐罗骑马扬鞭的样子,手舞足蹈起来。
星期一上班后,像往常一样,纪东春走到传达室取走前两天的报纸。
"纪大姐,纪行长是不是又出差了,我好几天都没见他了。"门卫吴大爷询问着。
"去北京开会了,还要几天才回来呢。"纪东春一边翻看着报纸答着腔。
"这儿有封他的信,放了几天了,你转给他吧。"
"你给行长办公室他们会给他的。"
"你还不知道,纪行长是交待过的,凡是写他本人亲收的信件都不让办公室转,要我交到他手里。这么多年都是这样的。"
"那好吧,我一定亲自交给他。谢了呵,吴大爷。"
纪东春接过信顺手放在报纸上,上楼到自己办公室。看了一会报纸,想着父亲出差几天了,今天中午去妈那里看看,她拿起信放进了挎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