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间转了两个弯,来到山间一处破败的土地庙中。常啸天横躺在贡像前,破衣服盖在头上,双手抱着枕在头下。翘着腿,破鞋片子挂在那脚丫子上不停的晃荡。
“常大爷!”小承轩脆生生的一身招呼。
常啸天翻身坐起,仔细的打量着小承轩,仿佛第一次看到这孩子似的。
“爹,不是带我学艺吗,怎到这土地庙了?常大爷也要学吗?”小承轩不明就里的问道。
老丰头正色道:“承轩,你常大爷身怀绝艺,隐身与我们这小村中。如今愿收你为义子,传一身所学,你可愿意?!”
小承轩听罢,纳头便拜,磕了十几个头。常啸天轻轻一拂,小承轩便拜不下去,笑道:“够了够了,磕这许多,怕不是这小庙都受不住了。”
就在这破庙之中,简简单单的行了那父子之礼。
常啸天道:“我收你为义子,传我所学,你须得知道,着实用功,便见道无终穷,愈探愈深,必使精白,无一毫不彻,方可。今天你且回去,细想我刚才所说,明日平旦寅时你还来此地,我要问你。”
小承轩听那常啸天的话语,回家的路上一路琢磨,依稀有点明白,遂问道:“爹,刚才义父所说的道无终穷,必使精白,是什么意思呢?”
老丰头,笑道:“你这义父,心中有千沟万壑,我没练过武艺,不知道他的意思。不过咱们酿酒啊也是道,要想所酿的酒醇厚悠远讲究六善。必须准备好酿酒的原料,必须选好制曲的日子,浸泡和蒸煮原料必须清洁,必须选用甘甜的泉水,酿酒用的陶器必须精良,必须掌握好酿酒的火候。这六善做齐备了,难道就是能把酒酿好了吗?不是哦,只能说是,刚刚开个头。酿酒的人还需要了解黍米的陈新,天气的冷暖,这可又是一关啊。这酒的甘味容易酿出,而辛味却难以酿出来。在五行中金辛和木甘是间隔开来的,相克而不相生,但因为木酸可生土甘,土甘可生金辛,故以土作媒介,从酸到甘,再从甘到辛,酒就酿成了。如此,你又要懂得五行之说。栓儿,你可明白爹说的话么?”
小承轩道:“爹,我好像懂了,这就是义父说的道无终穷,都要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老丰头笑道:“应该是这么个道理,你自己在琢磨琢磨,天下万物,这个道都是相通的啊。”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小承轩早早来到土地庙前,只见常啸天早已负手而立在庙门之前。见到小承轩顶着一头露水,微笑招呼他上前:“轩儿,昨天义父所说,你可想好,说与我听来。”
小承轩道:“义父,孩儿识浅,觉得只要踏踏实实下功夫,会发现武道如天理永无止境,越是探究越是深奥,必须要做到精确明白,没有丝毫不透彻才行。”
常啸天道:“轩儿,你所说不错,但是知与行可是相差很远啊。你可要知道要吃尽别人未吃的苦,才能真正做到无一毫不彻这几个字啊!”嘴上说的很是严厉,心中着实对小承轩的聪慧还是吃了一惊。
常啸天道:“轩儿,你即为我子,当知晓为父身世。为父姓常名啸天,拜太虚宫乾真子为师,从师十五年。后闯荡江湖,见国家危难,从军杀敌,官至车骑将军。后因奸人所害,一家三十余口皆被屠戮,乃避祸至这小村之中。你须紧口慎言,以免延祸!”
小承轩跪下道:“孩儿谨记!”
常啸天拉起小承轩,指着那最高的山顶道:“你住着大山之中,可曾到过那最高处?”
小承轩摇了摇头:“如此高山,怕是飞鸟也难以到达吧。”
“今天我们就做那登顶的鸟儿吧。”说罢一把抱起小承轩,只觉耳畔风声阵阵,脸上被扫过的树叶刮的生疼。
遇到绝壁悬崖,常啸天用麻绳将小承轩缚于身后,手足并用,如那山间的猿猴,跳跃腾挪。有时又像那飞鸟,一跃丈许。只见那云从身边飘过,直如登天梯入仙境一般。有些峭壁直入墙面,但只要稍有凹陷,常啸天便能借力。有些如铜镜般的石面,便似壁虎般贴着游走。几近山顶之处,只见常啸天一声清啸,腾身而起,身上的衣服随风飘然而起,如同一只巨鸟落在山顶。小承轩站在那山巅,才觉天地如此广阔,看那万里云海。真是云层卷苍穹,霞辉逸昊天啊。
常啸天道:“轩儿,我带你来此,也是要让你知道。学武不可弃文,所学不同但理为一致。我先教你些入门的法儿,怎生把气给喘好,怎生把觉给睡好。”
小承轩甚是好奇,心道:“义父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喘气和睡觉也要教啊。”
耳听得常啸天言道:“人赖百谷以养生,调五味以悦口,而大患由此而生。常人虽终日呼吸不断,然出多入少,不能细而长、缓而深。即呼吸之息,氤氲布满于身中,一开一阖,遍身毛窍,与之相应;而鼻中反不觉气之出入,直到呼吸愈缓愈深,开阖似有似无,则入定出神,胎息之功不远矣!”
小承轩问道:“义父,这是什么意思呢?”
常啸天道:“轩儿,这人啊,吃五谷杂粮,调酸甜苦辣,然而疾病却是这么得来的。一般人呼吸,不能细长悠远,这是都用口鼻之故啊。这一呼一吸之间,应该与全身毛窍相应,直到呼吸越来越缓,似有似无才算是入门了。你看那婴孩,一呼一吸皆是小腹伴随一起一落。而年暮之人,呼吸往往上移至胸口起伏。而垂危的人的呼吸,只在喉间了。所以啊,你要能把这喘气睡觉按义父所说的,有一年之功能有小成,就算是很好啦。”
小承轩笑道:“义父,这喘气和睡觉我现在就会啊。”
常啸天道:“我先将这太虚阴阳歌诀说与你,你且用心记住。无极太虚气中理,太极太虚理中气。乘气动静生阴阳,阴阳之分为天地。未有天地气生形,已有天地形寓气。从形究气曰阴阳,即气观理曰太极。”
小承轩道:“义父,我有些不太懂呢。”
常啸天拉住小承轩,找了处平坦的地方坐下,道:“哪有这么快便懂得,义父当年可是学了几个月的。为父在太虚宫修习,首先就要知道这个太虚的意思。太就是极其至大的意思;虚是空虚无物的意思。极大极虚之中,具有极大极至的理气。理气未分,而混沌者,就是太虚。太虚又幻化无极和太极,太极又分阴阳之理,有了阴阳就分了天地了。这般循而往复,就如我们的呼吸一般,周而复始,无穷无尽啊。”
小承轩道:“义父,昨日爹跟我说,酿酒也要讲究五行,穷究其理才能得道。可这五行又怎么来得?”
常啸天哈哈大笑道:“你这娃娃,还真是机敏聪慧。天地既立,而阴阳即在天地之中,阳动而变,阴静而合,生五行也。为父不懂酿酒,只懂喝酒。你爹酿酒而要明阴阳,知五行,也是酿酒中的至理了。这五行也是相生相克的,木火土金水相生,木土水火金相克。生生化化,万物立命之道,即在于此啊。以后习武这五行生克制化之理,不可不知。”
小承轩不知,就这山顶的一番对话,要是在江湖上,不知多少志士能人想听到这常啸天的一番论道啊。这太虚宫的吐纳呼吸之道,就这么不知不觉的映入小承轩的脑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