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脏乱的厨房里光线很暗，厨子和佣人都已经收工歇息去了，本该空无一人的黑暗中，此时却有幽暗的光从狭小的一角投射来。

砧板前，一位中年汉子正一刀一刀切着板上的土豆，汉子穿着一身灰色粗布麻衣，顶着一头稀疏不齐的枯黄短发，是个仆人。

只见汉子左手按着一枚削了皮洗净的土豆，右手持一把油光铮亮的菜刀，手法娴熟的顺着土豆一头切过，刀刃落在砧板上的声音连续而清脆，显然刀功很好，转瞬间，一枚浑圆的土豆便被切成厚薄一致的片状。

等汉子连切好几枚土豆后，左手再去一旁放土豆的木盆里拿时，却掏了个空。

汉子叹了口气，停下手里的活计，粗重的声音好似对着寂静的空气说道:

“没了？”

“没了，爹，全都削完啦！”

略显稚嫩的声音在幽暗中响起，在汉子脚边，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正安安静静坐在小板凳上，一双在昏暗中都清澈明亮的眼睛看着自己的父亲，男孩的手里则握着一个削土豆皮用的小刀。

男孩见父亲看着自己，于是又在麻袋子掏了掏，依旧是空无一物，打了个哈欠，带着倦意问:

“爹，可不可以回家睡觉了啊？”

汉子听到儿子的呼唤，一时未理，只双眼盯着砧板发呆，直到小男孩扯他的裤角才回过神来，随即又重重叹了口气。

汉子转过身来看着男孩，灯光下那是一张满是皱纹的脸，脸上露出一点笑容，看着儿子瘦小的身体，不由得一阵心酸。

“唉，我闻家世代为仆，牛马般供人驱使，劳累一生，到头来连个薄木棺材都买不起，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摆在眼前，说什么也要努力尝试一把啊。”

老闻想到此，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对着素来乖巧懂事的儿子道:

“谚儿，后天爹要跟随韩老爷出海，伺候蓬莱的仙师回岛，本来是想将你姐弟俩安置在王大娘家里，但想来想去，爹决定带着你去那蓬莱仙岛看看。”

全名为闻谚的男孩脸上露出疑惑，问道:“爹，蓬莱仙岛是什么地方？那里好玩吗？”

面对儿子天真的问题，汉子脸上一片肃然。

“谚儿，那蓬莱岛是海上的仙境，上面住的全是仙师，那些仙师就算是韩老爷见到了，也得收起老爷架子，为他们端茶倒水。”

“啊！蓬莱岛这么厉害？”

听完父亲的描述，闻谚惊讶不已，在他的认知里，平日父亲所伺候的韩老爷已经是顶破天的人物了，听到还有比韩老爷更厉害的人物，心中不免好奇，但想到平日见到韩老爷都得隔得远远的行礼，于是用远比同龄孩童冷静的声音问道：

“可是爹，蓬莱岛我们可以去吗？”。

老闻听着儿子这个问题，揉了揉闻谚的头，有时他都觉得自己儿子懂事的让人心疼，他微微凝神，叹了口气，道:

“若是平常，我们啊一辈子都不用想沾着仙师的边，偏偏这次，韩老爷要护送礼品去蓬莱仙岛，李管家命我同行做牛厨子的帮手，爹寻思啊，闻家能不能改变命运，就看这次机会抓不抓的住了。”

“改变命运？”

闻谚听的一头雾水，不明白自己的爹今天为何会变得这么奇怪，口中所说的机会又是什么，这机会甚至可以改变命运。

“这世道啊，穷人翻不了身啊，这都是命。可你爹我偏偏不服，所以有这么个翻身的机会，谚儿，咱爷俩一定的抓住。”

老闻话一说完，将已经切好的土豆片聚拢，再伸手揭开面前的锅盖，顿时一阵夹着怪味的油烟气飘散开来。那锅里，正煮着一团黑漆漆的东西，在灶火烧灼下咕噜冒泡。

闻谚鼻子嗅了嗅，不仅不觉得气味难闻，反而脸露喜色，“爹，是油渣子！”

闻谚说完小脸充满希翼，踮着脚眼巴巴看着锅里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刚刚蓬莱仙岛的话题已经抛到脑后了。

老闻不答，又将之前切好的土豆片连同油渣子混在一起，掌着锅勺炒了起来，不一会儿，本该嫩黄的土豆片也粘上了油渣子的颜色，那油渣土豆片便出锅了，这股怪味弥漫使厨房的气味更加驳杂，却改变不了闻谚脸上渴望的表情。

见儿子如此高兴，老闻又是心里一紧，吃惯了糟糠菜的一家难得吃上点有油水的东西，掌勺从锅里舀出两片土豆，递给儿子，声音嘶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