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座墓是大将军萧千尘的?”
“正是。”
“那棺材里的女子很有可能就是蔚舒喽?可这蔚舒又为何会在死在萧将军的墓中?”
说书先生仍是捋着胡须,笑而不语,众人催促,才又继续。
因蔚廷和萧梁从小就是挚友,两人年轻时约定,若未来各自生了儿女,就结成儿女亲家。
可如今萧梁有两个儿子,总不能厚此薄彼。于是主动权就掌握在了蔚舒手里,蔚廷将蔚舒送去将军府时,早与萧梁商量好,蔚舒看上谁,那便与谁成婚。
这一切,就要看命运的安排。
而蔚舒看上的,就是萧秦。这一点,萧府所有的人都知道,除了蔚舒自己。
自从进了将军府,蔚舒少言寡语的性子虽有所改变,与人相处时却还是有些拘谨。只有面对萧秦的时候,她才会难得同他多聊几句,有萧秦在的场合,她也能放得开一些。是以将军府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大家都知道这位小师妹对这方面很懵懂,便都很默契地不在她面前提起。
蔚舒总是向萧秦讨教兵法上的问题,萧秦对这位妹妹也很是宠爱,每每都耐心地为她讲授兵书奇道,蔚舒总坐在萧秦的对面,认真地听他讲,从不插话,都是等萧秦讲完了,才又一一道出自己的疑惑,这时候,萧秦也总是对她温和地笑着,为她解惑。
萧秦喜欢蔚舒,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但同样,只有蔚舒不知道。
萧府上下,皆为兵将,大家自然都会读兵书,但论精通,只有萧秦一人,一丁点儿武艺都不会的,也只有他——连萧府看门的小厮,厨房的烧火师傅都能耍上一招半式。
因此,当所有人都在院中练武的时候,萧秦就自己在书房里研究兵法。也偶有门将士兵向他来请教一些兵法上的问题,都是没待一会儿就走了。所以萧秦通常都是一个人的,也就显得他有些独来独往。
自从蔚舒来了萧府,大家伙却总能看见他俩一起的身影,要么,就是坐在书房里一起探讨兵法,要么就是在花园里一起散步,有说有笑。久而久之,大家也都明白了。
萧秦觉得自己与蔚舒相逢恨晚,他们对兵法上的许多见解都不谋而合,他还觉得蔚舒很聪明,除了弟弟萧千尘,他再没有遇见过这么聪明的人,而且竟然还是一个女子,有关蔚舒的一切都令他感到很奇妙。
萧府上下都知道萧将军与蔚大人的少时之约,所以萧秦是很乐意的,在他看来,蔚舒也很中意自己。
可是萧千尘不乐意了。
一日,萧千尘急匆匆冲进萧秦的书房,一脸认真道:“哥,我要同你竞争。”
萧秦的双眼盯着兵书,如往常那般,一本正经地回答他:“为兄打不过你。”
“我是说蔚舒。”
萧秦停住了翻书的动作,那只手僵硬地悬在半空中,许久才又抬起头去看站在对面的萧千尘,弱弱出声:“你……几时喜欢上她了?”
“我……”萧千尘低下头去,不敢直视萧秦的目光,“总之,我就是要和你公平竞争。”
“旁的事我都可以答应你,独舒儿不行。”萧秦目光坚定。
“哥,今日之事,我本就是来同你说一声,我会争取,至于要选择谁,应该是蔚舒来决定。”
“你难道看不出来,舒儿与我之间的感情么?”
“我知道,你们常在一起探讨兵法,可除了兵法,你们还聊了别的吗?”
萧千尘一语破的,倒是让萧秦踟蹰了,“舒儿还小,还不懂这些,等她长大,自然会明白的。”
“两家联姻,全城皆知,她又怎会不懂?”
“她只是……”
“她只是专于武艺兵书,不想这些罢了。哥,你和蔚舒都是沉闷的性子,你们不合适。”
“难道你就适合蔚舒?好,即便如你所言,蔚舒不喜欢我,但她又可曾对其他人这般热情?同别人还会说上两句话,对你更是不搭理的。”话刚出口,萧秦就后悔了,他从来都很爱这个弟弟,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没来由竟说了这样的话,可他又觉得弟弟也很过分。
“所以我说了,我会争取。”
“那你希望我怎么做?放手么?”
“你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我并不会阻拦,我只是想让哥哥你知道我对她的心意。”
萧千尘走出了书房,没有管哥哥落寞的背影。
平日里,兄弟二人是最和睦的。这一次他之所以一反往常突然去找哥哥说这些,是因为他听见了父亲和蔚伯父已在商量两家的婚事,而他没有时间了。战场上传回战报,与敌军交战,节节败退,其他将军奉命去守各个边关了,萧府上只剩下他和哥哥,这一次,哥哥也要作为军师与他一同出征。
而等到出征回来,蔚舒和哥哥怕就要完婚了。所以他必须同哥哥说清楚,他知道以哥哥的性子,也一定会认真思考自己的话,也许会为自己留一点时间,这对于哥哥来说,自然是小人之举,即便如此,为了心中所爱,他也要搏一搏。
萧千尘是个话痨子。
“你真的喜欢我哥啊?”
“你俩都是闷葫芦,在一块儿岂不是更闷?”
萧千尘总是追着她问这些,蔚舒对他的问题一点儿兴趣也没有,也从来不搭理他。每到这时,萧千尘心里总会有些莫名的失落。一开始,他只是想让蔚府来的妹妹变得开朗起来,多说些话,但每回都得不到蔚舒的回应,这本来也没什么的,可偏偏蔚舒又同萧府其他人都能说上几句话,这就引起了萧千尘的不适了。
“你怎么和厨房烧火的小厮都能聊上几句,就是不理我呢?”
只要见到蔚舒,他就凑上去拦住她,要不就跟上她追问,蔚舒依旧是不回答他,后来她实在被问得烦了,便冷漠地回了一句:“因为,讨厌。”
萧千尘蒙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就这样盯着蔚舒的背影渐行远去。
世人皆道,萧梁之子萧千尘,英勇神武,已胜其父,虽是武将,也生得仪表堂堂,满都城谁不想将女儿嫁给这位叱天将军,就连皇帝也是非常宠爱他的。
萧千尘额间天生就有一祥云胎记,皇帝认为这孩子是上天赐予千山国的祥瑞,把他当皇子一般宠爱。
然而,就是这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公子,遭到了蔚舒的嫌弃。
世人皆是如此,越是得不到,便越想得到。萧千尘亦难逃世俗。
一开始,他也反思了的,却始终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招惹了蔚舒,何至于令她厌恶。他没想通。
于是乎他就做了许多违背心意的事情,以至于到很久以后,他回想起那些事,都觉得羞愧难当,那些事幼稚且不知耻:
蔚舒越是讨厌他,他越是变着法儿地偶遇她;蔚舒不想见他,他偏偏要日日出现在蔚舒眼前;蔚舒不喜欢说话,他就是要在她的耳鬓厮磨;蔚舒去书房看兵书,他甚至将书抢了就跑……
这些事,在后来的萧千尘看来,简直是强盗流氓般的行为——在任何人看来都是。他总是会想,那时的自己恐怕是疯了。
就连萧千尘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何时喜欢上这个沉默寡言的妹妹。所有人都认为,以萧将军这样的性格,合该也配一个能言善道的女子。皇帝就曾经想要将晴和郡主指给他,晴和郡主也是皇城之中最活泼的小郡主了。但那时萧千尘还小,况且萧家与蔚家本就有婚约,蔚舒也还没有做出选择,所以萧梁便替萧千尘谢绝了皇帝的指婚。后来萧千尘大一些,皇帝又多次提起此事,萧梁以为长子和蔚舒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便也没再回绝,但是萧千尘自己拒绝了。
千山国皇帝是个明主,自然明白儿女之事应当两情相悦。他也是真的喜爱萧千尘,所以不仅没有怪罪他,后来也再没有提起过此事。只是每回萧千尘入宫的时候,总还是能碰见晴和郡主——都是做父母的,这些小心思,还是要为儿女筹划的,能否看对眼,是孩子们自己的事,但总是要努力一番。
和晴倒是挺喜欢这位将军,不过这孩子年纪小,她的喜欢只是对英雄的崇拜,而非男女之情。但她出生皇家,对这些事也不在意,若父皇真是要将她指给谁,她也是会乖乖听话嫁给谁的。
“听说了吗?萧将军的两个儿子,又要出征啦!”
“是啊,萧家一直为国征战,功不可没啊,如今其他几位将军也被派去镇守边关了。”
“这次是和谁打呀?”
“听说好像叫什么‘文烽国’,名字起得不文不武的。”
“我还听说啊,敌国领帅身边有一位谋臣,可是厉害,我军接连败于他的计谋之下,那边主帅快守不住啦!这才请旨让萧府派人过去支援的。”
“你说的是王将军吧?此人向来毒辣,本就眼红萧梁将军,这次上战场还不是自己请的旨?结果呢,快抵不住了吧。”
“你可小声点儿吧,除了王将军,谁不眼红萧府的气势啊?要被他的同党听了去,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是,是,咱别说了!”
就在萧千尘出征的前一晚,蔚舒回来了。萧家父子三人正在大堂梳理战场形势。
“舒儿,你怎么回来了?”萧梁三人看到蔚舒很是惊讶。
因好几边儿都打着仗,边关吃紧,除了萧千尘,千山十一将都被派去援助各方边关将士了,不得命令,不能回京。
“边关那边怎么样了?皇上准你回来了?”
“没有。”蔚舒淡淡答道。
“什么!”萧秦和萧千尘齐声道,说完又互相看了一眼。
“没有?”萧梁赶紧将堂门关上,紧张地问道:“那……你怎么回来了?没被人看见吧?”
“嗯,我一路乔装入京,未曾有人发现,干爹放心。”
“你先坐下再说。”
蔚舒径直走到军事沙盘前,抚摸着沙盘道:“我特意深夜赶回,是想提醒将军和军师,此战不可大意。”
父子三人也走到沙盘前。
萧秦道:“怎么说?”
“此战布防虽无错漏,却有一个变数。”蔚舒仍是盯着沙盘,没有看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