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至新雀楼,郑亭就被一群人截住,来人皆戴着面罩。
郑亭握紧了腰间佩刀,淡淡开口:“我家侯爷关心则乱,这回可算是被你们主人逮住机会了。”话锋一转,又沉下声音,冷冷望着前方一众拦路虎,“不过就凭你们,也想拿住我?”
话音才止,对面人群向两边散开,从他们中间飞出一面具人,手拿长刀直指郑亭而来,郑亭一声冷哼,迅疾拔出刀,一个腾空朝那人迎了上去。两人就这样在半空中扭打起来,而其余人则早将郑亭团团包围。
郑亭向下瞥了一眼,不屑道,“这,就是你的全部手段么?”
二人之刀互相抵住对方,那人道:“别摆出一副傲世的样子,瞧不上,终究不还是要死在我的手里,你最好将你鄙夷的眼神收敛一些,或许,我还能让你死个痛快哦。”
郑亭没有理会,看了一眼面具人的身后,“是吗?那你不妨看看,我有没有傲世的资本。”
“什么——”
未待那人想明白,郑亭用力一推,将他推了出去,郑亭也向后方跃去,稳稳落地。
那人落地之后,才醒过神来,“他这是在拖延时间呢,不必跟他废话,一起上。”
郑亭眉梢一挑,邪笑道:“这都被你发现了,看来你也不是完全没脑子。”
所有人都向郑亭冲了过去,郑亭却站在原地,岿然不动,面具人正感到疑惑,直到张楚飞身越过人群,挡在了郑亭的面前。
郑亭淡然站在张楚的身后,幽幽道:“别管我,劈开他的衣服!”
张楚侧首瞥了一眼,随后直奔面具人。
那人尽力格挡,可他带来的人却不及对面的一半,正犹疑之时,张楚的刀向他劈了过来,他来不及闪躲,衣袖当即破开。郑亭看得清清楚楚,那人的胳膊上有着和世子一样的古蓝色胎记。
新雀楼上,楼主目观一切。
“小来,去帮帮他们吧,在哪里打不好,偏在我新雀楼前,这样哪还有客人敢进来呀。”
屋脊上的人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她。
她立即明白,补充道:“都是一家的,帮谁都一样,看你心情。”
于是徐来一个飞身便下了楼。
他选择帮郑亭,完全是因为先动手的人是对面。
面具人自知不敌,领着众人撤退了。
张楚才走向郑亭:“你知道我要来?”
“我知道侯爷会派人来,没想到会是你。”郑亭又问,“你可知他是谁?”
“哼,看身形就知道了,他便是神主……棂山主身边绝顶的高手。”
“和那天杀你的是同一个?”
“是。”
郑亭眉眼稍皱,心下存有一丝疑虑。
“怎么了?”
“没什么,回去再说。”郑亭转向身后的徐来,“多谢相救。敢问这位小兄弟,可是这新雀楼的徐来。”
那徐来没有回他,只抬头示意他们看向楼上,郑亭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见了楼主。
“看来郑侍郎来找我的,有什么事还是到楼上来谈吧,这样说话,也不嫌累么?”
郑亭和张楚互望了一眼,留护卫在楼下守候,二人便一同上楼去了。
“这笔买卖我接了,烦请郑侍郎回去转告侯爷,可一定得好好养伤,我好找他要赏钱。”
“你们究竟要的是什么?”
“这便是我与侯爷之间的事情了,郑侍郎不必知道。三日之后,消息自然会带到晋王府,请侯爷放心。”
三日之期很快到来,新雀楼只派人送来一张纸条。郑朗然手握着纸条,却是忧心忡忡。那纸条上写着:三派之人,唯一人尔。早见其人,不知何人。
“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郑亭的问题,郑朗然却不知如何回答,或者说他不敢回答,他不希望自己心中的猜想成真,可又觉得最差也不过如此了。
“三派之人,唯一人尔”,必是此人分属三派,各为三派之卧底,但最终却只会忠心于一人。至于这后半句,话是带给他郑朗然的,意思应当便是郑朗然其实早就见过此人,却不知那人真正的身份。
“可是侯爷来京城不过三年,并不识得什么人。”话刚出口,郑亭便想起了什么,“除了——”郑亭没有继续说下去,以侯爷的聪明才智,还不需要他来提点。
是啊,自打回了浩城,郑朗然日日都在晋王府,后两年连去皇宫的次数都少,也从不曾与人结交,唯有一人。
此时,房间里静谧无声,只有窗外的鸟儿叽叽喳喳,令人心烦意乱。
半晌,郑朗然才开口,“除了——”他苦笑着继续把话说完,“是啊,有一个人,从我初入京城,便与我相识,甚至,他救了我,还和我义结金兰。哼,可他若要杀我,当初又何必费尽心思救我,若想要得到我身上的秘密,那就更没必要了,他应该知道的。如你所言,他若真是我的兄长,更不会杀我,又为何要对一直保护我的你下死手呢?”
说着,郑朗然的声音颤抖起来,中带悲伤。
“侯爷……”郑亭想要安慰他,可自己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不知从何安慰。
郑朗然叹了一口气,望向窗外,“欸,新雀楼,还真是个风水宝地。”
“侯爷,不可,若他再……”
“若他执意要杀我,那便是我的宿命。”郑朗然转身对郑亭道,“亭君,你知道吧,我因何活着?”
郑亭撇过脸,不去迎对面之人的视线。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他从小就跟在郑朗然的身边,郑朗然的夙愿是找到王兄,而郑亭,是为了实现郑朗然的夙愿而活着的人。他知道,无论世子会对侯爷做什么,侯爷都会坦然地接受。毕竟郑朗然曾对他说过,自己早该死在四岁那年,那场刀剑之下。
有些话,郑朗然从来没对任何人讲过。那年晋王府失火之时,晋王拼着命救出他兄弟二人,那时父亲曾悄悄在自己耳边说过一句话:危急之时,要保住你的王兄。
那时的郑朗然是调皮的孩子,自然不懂父亲的心意。许多年后他懂了,父亲什么时候说过假话,父亲要他保住的是晋王府世子,父亲是希望自己能够在危难时牺牲自己救出王兄。
小时候,父亲对王兄是那般严厉,总以为兄长不得宠爱,他还总还是安慰兄长。可一直以来,被视为棋盘上棋子的人,都是他郑朗然啊!四岁的他,没能遵照父亲的遗愿,反而让兄长为自己受难,那么如今的郑朗然,是时候该完成自己的宿命了。
新雀楼上,望着对面之人,郑朗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此刻,他仍然不希望自己的猜想成真,另一方面又希望是真的,那样他就有兄长了,他就可以将他带回晋王府,如父亲所愿让他做世子。
在郑朗然眼里,玄风是个自在不羁的侠客,是自己羡慕的那种人。郑朗然想着自己若不是王府的郡候,若没有背负这一身的责任,他也想成为玄风那样的人的。郑朗然心中一直有一个美好的愿景,待找到王兄之后,王兄承了晋王之位,他便出府云游,若是郑亭愿意,他也可以带上他,过闲云野鹤,自由自在的日子。这些年来,郑朗然实在太累了,每天一睁眼,他就期待着王兄归来。
如今王兄就在眼前,他却高兴不起来,甚至更加愁闷了,从王府来新雀楼的这一路郑朗然只想了一件事:为何偏偏是他?可郑朗然心底里,又好像庆幸是他。
对面那人也没有说话,只静静望着郑朗然。
郑朗然声音低落,面带苦笑“玄风兄今日为何不说话?”
男人低下头去, 端起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别笑了,比哭还难看。”玄风仍是没有抬头,“你已经知道一切,又何必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