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患终至,尽管做了预防,还是摧毁了大部分生灵居所,云江亦未能幸免。
蛇族之人流散了许多,幽鸣为救族人负了伤。
“天生异象,生灵无力,你们不必在这里守着我,该修葺的修葺,该善后的善后,伤兵不止我一人。”她对众人道。
人皆退了下去,长风才向她确认伤势,“还能撑得住吗?”
“长大自有长大的坏处,瞎担心些什么,都说了无碍,族医不也瞧过了吗?若有个万一,方才便同他们吩咐身后事了。”
少年的担心并非没来由。族人们一个个被强劲的冲力带出水面,幽鸣又将他们一个个尽力拉回,阻力太大,到后来她的胳膊明显支撑不住。若非他带人上前,恐怕幽鸣就此身殉了。
“只是到最后,还是没能拉住她……”
幽鸣说的,是个可怜的孩子,那时她实在不剩什么气力了。
“可若族老出了事,族人就都没了倚靠。况且吉人自有天相,我们虽生在水中,却并不只能活在水里,当相信,他们会活着回来的。”
幽鸣点了点头,以往水患,流散的族人,也有许多活着回来的,只不过这回确实太过强劲。
正说着,神兵传来消息,沧海那边损伤过重。
“神君怎么样了?”
“听说神君受了伤,只是不知伤势如何,如今还硬撑着管着周边水族。”
“长风,你去吧,”幽鸣瞧出了长风的心思,“如今水患已退,这里有我呢。沧海之大,更需人手,神君负伤,正是需要你的时候。”
“可是……”
“你如今追随神君,更当负起天下重担,云江是你的家,但更有万千生灵等着你。做一事,便要成一事,在这里的日子,你做得很好了,该回去了。”
幽鸣一番苦口婆心,终是把少年劝走了。
侍从道:“族老,水患之后,常有大灾,您让长风走了,蛇族能守得住吗?”
“云江不止蛇族,再说了,即便他不走,也未必能撑得住。沧海关联着世间所有生灵,保住沧海更要紧。若沧海没了,云江定然守不住,若能守住沧海,水族,则还有一线生机。”幽鸣朝江面望去,几人的身影逐渐远离,她叹了口气,道,“走,扶我去族老神像前,吩咐下去,所有族人,各自守好自己的岗位,不得有丝毫懈怠。”
“是。”
星河伤得不轻,长风再次见到他时,他正拖着疲惫的身躯游走在生灵间,查看他们的伤势。
长风走过去拉住他,强行让他坐下,替他疗伤。
“吾没事,小伤,很快就会好的。”他笑着,侧首对身后的人道,“你不必慌张,吾心里有数。”
“我知道。”
少年声音低沉,一如此刻平静的海面,星河猜不出他在想什么。自打这孩子跟在自己身边便是如此,总是对自己很关切,却又什么都不说,就默默地做事。星河本以为,他就是那样一个人,崇尚行动为上,可那日于灵洞之内,少年说了许多话,句句令他惊讶,句句令他开阔。按说自己也活了那么大的岁数,临了却需要一个小孩子指点才能明白。想到这里,星河不禁发出自嘲的笑声。
“殿下,怎么了?是我哪里弄疼殿下了吗?”
“只是想到一些趣事,情不自禁。”
“殿下还有心思笑呢,都伤成这样了,为何不让族医早点替您医治?”
“伤者太多了,族医忙得不可开交,吾能忍的。”
“伤是靠忍便能治好的吗?殿下真是,就算为着沧海,为着众生灵,也该好好疗伤。您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这里哪还有什么伤者,便都是亡灵了。”
“你今日话许多,怎么回去了一趟,倒叫你的话匣子给打开了?”
星河仍是笑着,长风有些气恼,也不知神君有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不是叫你守在云江,怎的回来了?”
“云江各水族族老都很得力,不差我一个守在那儿。经了一次水患,伤的,流散的也许多,不过和这儿比,差了些,是蛇族族老命我回来,守护殿下。”
“云江蛇族的族老,是唤作幽鸣的那个女孩子吧。”
“是。殿下……与她相识么?”
“许久之前的事了,吾见过你的先族老,那时她的身旁有一个女孩儿,她还同吾说那孩子有天资,希望吾能将她带在身边。”
“那……后来呢?”
“吾拒绝了。沧海之事你也知道,将个孩子带在身边,不过是将她置于危险之中。况且吾答应过那个人……”星河忽而停了下来,“算了,都是过往的事了,眼下,最要紧的,是尽全力抵御下一场大灾,希望能平安渡过此劫。”
未待少年回应,海水涌动之声骤起,二人立即站起身,对视了一眼,便向沧海奔去。
“殿下,这……”
众生灵无不惊愕地望向那片孤海,他们的手脚如被定住了一般,难以置信地或站或坐或躺在旷野上,眼见着那如同巨幕一般的海水迅速向自己的方向倾倒过来。
不及一瞬,海面倾覆,旷野被淹没,人流四散,每个人都只能听见巨大的浪声和自己呼喊的声音,至于旁人,甚至是方才还在自己身边坐着的人,是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巨幕翻滚又落下,循环不断。被水掩盖的一双双眼睛里,两个身影并肩出现在半空,赤手空拳与那吃人的水兽搏斗。
“这样不行,长风,吾进去,到另一面,你就在这里守着。”
“不行!我不能让殿下涉险。”
星河来不及阻止,少年已冲入了那巨大的水幕里。
“长风!”
星河只好在一边守着,只要少年能将这巨幕划开一道口子,便能分散水流,向东西处引去。
星河等了许久,少年都不曾出现。
“长风!”
他正要冲进去时,那水幕忽而分成了两半,那少年,出现在那道分界线上,浑身是血。
“殿下!”
“长风……”星河的视线没在他身上做过多停留,二人一东一西,随水而去。
西至下游,长风没费什么力气,海水乖乖顺留而下了。上游的控制,却要难上许多,这海水远比星河想象得要猛烈,“怎么回事,为何吾制不住它!”
“殿下,我和你一起!”
然海水之力,似是数座高山,高山尚可挖掘击破,水之柔力无懈可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