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考虑好了?”声音入耳,与梦中无异。
素生没理他,坐在树上,抡起砍刀将高枝劈落——过去的很多年,他都是在做这些维持生计,已经孰能生巧。也有些年数里,他的“好兄弟”会在树下帮他拾掇整理好那些能养活他的东西。
“别告诉我,你上山就只是为了砍柴?”
素生仍未回答,树下几只狐狸分别站在远处望着树上的孩子。
“哎,都是你自己的缘法。你们瞧,不是我不帮忙,是这孩子自己不乐意。”
狐狸们摇了摇尾巴。
第二日、第三日,素生依旧如平常一般过着自己的活计。第三日夜晚,他久久不能入睡,一想到天亮之后,自己可能就真的再见不到那个“昭平”了,他有些难过,这难过又夹杂着失落和无奈。
同样觉得无奈的,还有媚生。虽说他不是个多管闲事的,可族人都求了他,他也只好再来试一次。他内心里暗暗发誓——这绝对是最后一次。
这回,他未入素生的梦,就那么轻轻推开了破旧的门。
素生惊坐而起,“狐……狐仙?你做什么?”
媚生自顾自坐在了远处,“若我告诉你,她所嫁非人,你还是不去吗?”
素生直视着他的脸,许久才缓缓道:“那也是她的命运,我们都有各自的命运,仙人您能帮我们一时,帮得了一世吗?”
“用不着一世,很快这里会闹饥荒,人人都自身难保,更休提什么门户身份,你们都会变成一样的人。”
“您上次就说什么饥荒,如今国中风调雨顺,这怎么可能呢?”
“你不信我?我可是仙人。”媚生道,“罢了,聊岔了。你知道她要嫁的是个什么样的吗?是个暴力的,前几任妻子就是被打死了。”
素生拧起了眉,“什么!”
“哎,我言尽于此,随你吧。”
媚身起了身,往院门口走去,少年终于追了出来叫住了他,他得意一笑,转回身去,静静地等那人发话。
“仙人当真没有骗我?”
“都说是我是仙人了,仙人可不骗人。”
“好,那……我去!”少年一副慷慨赴死的表情。
媚生笑道:“又不是出生入死,用不着这么害怕。”
“谁说我害怕了!”
“你怕!你当然怕。你怕自己阻止不了这桩婚事,救不了她,更摸不准她知了你的心意之后的态度。这也是你迟迟不愿去找她的原因,不是吗?”媚生见他垂头丧气的模样,安慰道:“不用怕,有仙人在呢,我可是你这边的。”
大婚当日,素生拦住了昭平的婚轿。
“后来呢?素生带走那姑娘了吗?”
“其实素生第一次去她府上,那孩子就知道了,也明白素生已经知晓了她是女儿身。所以她在等,也在赌,在赌素生会不会再出现。她叫昭环,是个实心眼儿的孩子,也是个勇敢的孩子。”
素生会不会来找自己——这个问题,昭环心里没谱。自己对素生的情,她心里明白得很。她知这情不该生,然而就是在不知不觉中生了出来,能奈何呢。可她不确定素生的情,或者素生知道以后会更远离自己也不一定。
她不是没想过逃出去,只是在家里,她与母亲相依为命,她舍不得丢下母亲。为人父母,又岂会瞧不出女儿的心思,孩子一天天出去回来便是笑容满满。如今女儿要嫁给一个素昧平生的蛮横人,作为一个母亲,她怎舍得?
母亲很早便叫女儿早做打算,不必念着自己,顶多在这家里被人当瞧不见,可若她进了虎狼窝,母亲才当真是要活不下去了。
于是昭环早就想着趁着婚轿游行逃走,却是被少年的声音惹哭了——她赌对了。
“你要做什么!”
素生没有理会众人,只对着轿子温柔地道:“你的身份,我知晓了,今日我来,是想问你,你愿意跟我走吗?”
轿子里传出三个字,带着哭腔,却没有丝毫犹豫,坚定果决,“我愿意。”
少年舒展了眉眼,脸上绽出笑容来。
众人还愣怔着,风驰而过,迷了人眼,掀开了轿帘,一块鲜红的盖头被吹了出来,随着风向卷在半空,最后又不知被带去了哪里。
素生镇静地走向婚轿,出来时,怀抱着少女,消失在了这场莫名的狂风中。
媚生将二人带去了洛都。
直至歇了脚,素生才看清怀中人的模样,美人如玉,与自己所识的那人仿若两人,他就那样怔住了。
少女娇羞道:“小女子昭环,见过公子。”
听到怀里的人发出声音,素生才缓过神来。
“你也不嫌累!”媚生的嗓音飘然而至,素生才愣愣地将人放下。
立定,素生向他道谢。
“行了,如今你刚抢了婚,那两家人自然不会放过你,这里山明水秀,你们就安心住下,等饥荒过了,便安全了,到时我再送你们出去。”
“素生,这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素生挽住昭环的手笑着摇了摇头,“多谢狐仙。”
“我看姑娘实在美艳,也别浪费身上这身衣服,不如今日我做个见证,你们今儿便成亲,如何?”
素生抢了婚,似是豁出去了一般,胆子也大了起来。
他问昭环道:“昭……昭环,你愿意同我……同我……”
“我愿意。”昭环笑着,眼底荡漾着明媚的笑意。
媚生大笑开来,林间瞧了多时的狐狸也都走了出来,高昂地唤着。
民间有云“狐为媒”一事,倒真被媚生赶上趟儿了,他想许是别地的狐族真有替人做了媒的,总而言之,他现亲历过,也算证实了。
于是乎,一群狐狸,两个人,在那美丽的洛都结界里生活了几个月,人与生灵,互相关照,和睦相处。
可终究,无论人还是生灵,都抵不过天灾。人间大旱,一年接一年,田无农收,富户人家从他国高价回收粮食,也只能管自家一时饱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