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顶崖,乃是无量山中的一处高地,此处对小兽动物而言或为险境,但兄弟二人倒是在幼年时,时常于此游玩。甲烈将弟弟带回此处,令其回忆起昔日岁月里的一些事情。
双成坐在一块扁石上,甲烈从相宙中搬出一块小板凳,坐在他的旁边:“用相宙来存放物品,才是修行走进生活的,最佳解法啊。”可惜,甲烈的相宙太过单调,暂时还无法存放些活物进去。
看着扁石上的双成惆怅的遥望着远方,甲烈想用轻松些的话题,为他引导:“呵,你屁股底下的那块石头,以前可是能坐下我们两个人的。”而现在,却只够双成这一个成人的位置在。
说明,他们在不知不觉间,都长大了。
“哥哥,我感到很烦恼。”
“我知道。”甲烈顺着他的视线,望向远处;而双成的目光则是望向了他。或许在这个时候,双成不是少主,不是什么大兽之后,只用扮演弟弟的角色,令他在心里觉得安心,这是无论什么高级斩灵技、天灵地宝,或是属向强者都无法给予的安心。因为这是,大哥的照顾。
于是,双成选择低下头来,仰望大哥的脸庞,对他诉说自己的烦恼,也倾听大哥的建议。
甲烈是个外表粗犷的男人,胡子甚至长到了下颚与两鬓,他的面容并不稚嫩,但却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苍老。因为,对于兽族而言人形的躯体,并没有衰老或是年轻的状态,人体的变化不过是他们内心深处的体现而已。
他和双成一样,遥视远方。山崖抬高了他们的视野,让他们得以望见天空的全貌。太古的苍穹并不只有一种色泽,今晚的夜幕,充斥着深蓝的底色,洁白闪亮的群星蔓延在无边的穹顶之上,静而守护,动而旅行。
虽说在无量山也好,在这大地之上的任何一片地方都好,所见到的夜空,几乎是同等的景色。但是,无论已经见过多少次,每当双成仰视那色彩绚烂的星空,不仅仅为单调的漆黑时,内心总是会不由自主,产生敬畏之情。
我们不过是大地之上偶然存在的一种生灵罢了,与属向相比,一切是多么微不足道啊。
而纵使是这微不足道的生命,无论漫长或短暂,多彩或单调,却都不自量力的,想要创造属于自己的传奇。也许这就是每个生命,生来的使命,亦或最终的归宿吧。
一切在双成的眼中都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神秘而精巧,自然而具有深意。
然而甲烈,却是这世上与弟弟相对的,另外一种人。他是那种,不会对事情做出过多深思的人。不会为自己增添多余的烦恼,有问题就解决问题的那种人。
所以,他的生活比弟弟更开朗,也更简单:“你喜欢枫钰对吧,也许之前不是,但在一起游历之后,发现自己对她产生了难以解释的情感,你认为那就是爱情。”
“不好说,或许我并不知道什么爱情。”双成苦恼的看着月亮,眼中投射出它的倒影。
“呵!这有什么不好说的!”甲烈突然给双成的后背上来了一大巴掌,随后笑着用自己的理论解释到,“如果站在‘人’的立场上要考虑那么复杂的事情,那干脆站在‘兽’的立场,一切不就好解决多了吗?”
如今的双成对刚刚那种玩笑式的拍打,已经不会产生任何感觉。但哥哥的话,却让他开启了一条从未设想过的道路:“站在......‘兽’的角度?”
“是啊。饿了就捕食,困了就睡觉,想找伴侣了就去求偶!”感觉大哥一口气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话来,总之令双成这个弟弟颇感震惊。为什么大哥能毫无停顿的说出这么羞耻的话来呢?不过,若是仔细想想,就会发现,也许哥哥说的并没有错呢。
我们既是人,也是兽;在对属向力的修行上,逐渐衍生出了灵智。舍弃了原本的身姿,以人形行走于大地,以兽族之名自居。至于这样的生灵,究竟是要以“人”的形态存在,还是以“兽”的本相生活。也许两者都是被允许的行为。
“倒是从来没有想过那种简单的生活方式,感觉一旦过上了,灵智会退化的吧。”双成开着玩笑说,他可不想在修行了近大劫之后,到头来成了一只,灵智不全的动物。
动物......
话到关键,双成的心里突然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言语阻塞。
“怎么了?你脸色不太好啊,又在想什么奇怪的事啊?”甲烈不断在舍弟耳边询问健康。
与此同时,双成意识到了此时的自己,已经对“动物”这个概念,感到了羞耻和摒弃。但是,在多年之前,自己对那只海边遇见的食礁蟹,又为什么会产生所谓的“爱”这种错觉呢?食礁蟹,双成还记得,自己给她起的名字,似乎叫做:墨虹......
墨虹,对。我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喜欢过一只动物呢?不是站在兽的审美,更不可能是在人的审美上。问题就在这里,其实从那时起,我的内心就已经在对各种事情思考了。
种族形态,生活方式,修行,属向,道属,强者,爱情。
各种事情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而自负的我以为,自己有责任也有能力独自一人完成那些事情。在那种情形之下,我遇见了一只没有灵智的动物。
和我过虑的行为相比,她的行为完全是按照兽的本能而来的。没有排斥我这个异族,也是因为感知到我的强大,选择了屈服。
身为兽,她的一切都是简单的,从生到死,都没有产生我所苦恼的灵智。所以说,我只是恰好在那个时候,喜欢上了那个动物所具备的“单纯”吗?
单纯,纯洁。原来如此。
“我和哥哥讲过墨虹的事吗?”时间过的太久,双成几乎都快忘了,和谁谈过这个秘密。
“嗯,你说过。娘还骂你是个奇怪性癖者呢,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好像叫做‘恋物者’。”也就是在属向境界深厚的修行者认知中,用来捕食,捕具灵智的动物,并不具备和他们相爱的资格。没有作为人的立场,而作为兽也仅仅是灵智最低等级的动物,所以对他们的爱,不是平等的爱,只能算作“恋物”的程度。
双成回忆起了陈年往事,幸亏早早将这些琐事告诉了母亲,责骂和丢脸就留给过去的自己吧。在确认了这点后,双成继续向大哥倾讲述着自己对“爱”的理解:“也许,人的爱,就是想得到一种心灵被抚摸的纯洁感吧。”
“纯洁感?”甲烈虽然不理解,弟弟为什么总是能创造出一些词汇,但毕竟他可是弟弟,也就见怪不怪了,“那是什么玩意儿?”
“怎么说呢,就是无论有没有身体的接触,都能够产生的一种精神上共鸣。”双成努力回忆着自己那时候的感觉,“不,不如说,是偏向没有身体接触,却在精神上相契合的一种情感。那就是,纯洁感。”
“追求没有身体上的接触?那还叫爱吗?”甲烈感觉弟弟的理论十分荒谬,不过这也不是头一次就是了,“或者我该问,你口中属于人的纯洁的爱,原来这么扭曲吗?在我看来,根本就违背了作为兽的习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