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笛见偶耕满身汗汽,便卷起袖子在他脸上拭了拭。偶耕将她拉到墙角之下,朝四周展望良久,喘匀气息,这才说道:“我且将你藏在馆驿的寓所之内,再回节帅府,寻找昆仑奴和槐犁。”
牧笛一听,紧紧抓住他的手,说道:“你若再闯节帅府,岂能活着出来?我一个人,难免落入他们之手。”偶耕皱着眉头说道:“馆驿之中,尚有你父亲在,他必能保你周全。是我带昆仑奴和槐犁进节帅府的,决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牧笛道:“他心中哪有我这个女儿?我若投他,离死不远了。”偶耕道:“他是你爹爹,怎能弃你于死地?我若能活着出来,定然与你会合,带你出城若死在节帅府中,你好言劝慰你爹爹,叫她将你带回长安。”
二人争辩几句,终于转为沉寂。牧笛劝不动偶耕,闷着头往街巷深处走去。偶耕疾步跟上,拉她衣袖,她依然不回头。偶耕只得一步跨出,挡在前面,双手扶住她的肩膀,痴痴问道:“你往哪里去?”牧笛满眼泪花,却不看着他,忍着哭声说道:“你叫我投靠爹爹,我还能往哪里去?”偶耕心摧欲裂,沉默多时,方才说道:“你不认路。我带你去馆驿。”
二人正要动身,遥遥望见街衢上一队人马冲出,灯笼、火把照如白昼,还有兵士手提铜锣,敲得震天响。火光掩映之下,看得清为首的那人,一只袖子在半空飞舞,跨在马背上摇摇晃晃,正是吕思稷。他用仅剩的那只手勒紧马缰,站在街衢中央侧耳而听,陡然单手一指,喝道:“那边巷子里有声音,速速去追!”他身后的安德广,领着一众虎贲和大队兵士,气势汹汹冲了过来。
偶耕大惊,拉着牧笛就往街巷深处逃窜。那巷子左弯右拐,所到之处总有犬吠之声,委实难以摆脱追兵。偶耕见一处院墙紧实,当即背起牧笛,翻身纵入院内。笼中一只恶犬立即扑出,偶耕反手一掌,打得它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这才惨嘶一声,潜入暗处去了。
偶耕护住牧笛,紧贴墙垣,一动不动,大气也不敢出,只听见墙垣外面人马声嘶、铜锣阵阵,数十上百兵士来回奔跑,挨家挨户推门入院搜查。偶耕环视四周,只见院内空空荡荡,绝无藏匿之所,便背起牧笛,爬上屋顶,在屋瓦之上小心游走,寻找隐蔽之处。
吕思稷领着人马冲进几户人家,打砸了一通,一无所获,只得引兵去别处搜寻。偶耕见他们去远,又背起牧笛翻过几户房屋,落在一所院子里。院子围着一幢寻常的屋子,侧面厢房开着一扇窗户,窗内亮着灯,二三个人影投在窗纸上。
二人躲在院子中央的井台后面,猫着腰想要摸出院门,却听见屋子里一个浑厚的声音猛然提高,一字不落送到耳边:“那侯希逸是条丧家之狗,你跟着他有何前程?趁早展翅高飞吧!”另一个声音随即传出:“兄弟,外面官府捉人,休要高声。即便高声,也莫提侯希逸这个鸟名字,晦气呢!”里面还有一人,应和一声,三人立即声音转低,窗外无法听见。
二人听罢,均是张口结舌。偶耕看着牧笛,低声道:“他们背地里议论你爹爹呢。”牧笛心下关切,嘴上却很硬气:“叫他们议论去,与我什么相干。”转身欲走,偶耕拉着她,蹑手蹑脚来到墙边。
牧笛直起身就要朝里窥探,被偶耕按在窗下。月光融融,牧笛回头见他双目灼灼,示意她务须小心。她立即会意,半蹲在窗前,耳朵贴着墙,偷听里面三人说话。
墙里墙外,只隔了一层窗纸。里面的谈话人畅所欲言,外面的偷听者听得真真切切。偶耕听到第二句,立即双眉紧皱、愤愤不平。他辨出声音来,断定里面两人是逍遥谷的黑衣人郭志烈、曹以振,另一人却是罗展义。郭志烈、曹以振耻笑节帅倒在情理之中,可在患难之中跟随侯希逸辗转来到潞州的罗展义,为何也在背后议论纷纷?偶耕心中凉了半截,心中暗自慨叹人心险恶、世事多变,当面说笑奉承,背地里却如此算计。牧笛扯了扯他的袖子,眼神提示他休要躁动,仔细听里面讲些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