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过后,再会闹腾的人也得被热的提不起精神,这眨眼就已经是靖宫的盛夏时节,女人们养身子的养身子,逛园子的逛园子,除了皇后动不动就要缩减份例和开支外,也没什么大事情发生。
日子本该是这样波澜不惊,苦闷憋屈的一路过下去的。
然而不知不觉的,大家伙就都发现情况变的有点微妙。
这昭圣宫和瑞昌宫啊也不知哪个先起的头,居然又开始互相较起了劲都知道成国公受圣上器重,吕家的人,说的话都已经开始渐渐的不好使了,可贵妃还是一点儿都没惯着自己,照样该折腾折腾,该跋扈跋扈,如今眼看着是贵妃占得便宜多,实则贵嫔足不出户的也没闲着,哪怕赶上贵妃消停的时候也轮不上别人,圣上没几日就会赏些物件去瑞昌宫,还听说总会牵着贵嫔的手在瑞昌宫里散步消食,大有照着贵妃的老路,再宠出一个像模像样的宠妃那样的势头。
上回受到跟成贵嫔一样待遇的,也不是没有,但当中隔得时间太久,也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
既然成贵嫔被圣上带着走了这条老路,这总不见得是不得宠的待遇吧?
这都没怎么着就已经是贵嫔,那生了皇子,别说是九卿之首的昭仪,可能连四妃的位子都得填上一个。
更微妙的是,脂粉硝烟开了场,打得那是热火朝天,可皇后在凤阳宫避着苦夏,人就跟瞎了一样,就睁着眼看着她俩斗,也不晓得搭把手,今日劝贵妃一句,明日给成贵嫔送一碗燕窝,连拉偏架的意思都没有。
我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着针线,一下一下的都没扎在绘好的边角上,反倒是把好好地一面花样给扎了个整面的窟窿,恨不得叫成贵嫔也被我扎上那么一下。
对面的嫦云瞧着我的样子没吱声儿,安安静静的绣着花,不多时就见一朵娇嫩的牡丹莹然生艳。
她的婚期定在十一月,正好月末时赶上千秋宴,圣上要当众封她郡君,反正上元节还远着呢,出嫁才是最重要的,如今这都六月了,盘锦绣红的大盖早就已经绣好,这一块则是她准备换给傅森的帕子,也是她心里头默认的定情之物,上回进宫他们还在宫道上撞见过一回,傅森当时就解了腰间的环佩,含着笑就递给了她。
一晃几月,为了避嫌,他们再没机会见一次。
可嫦云到现在都记得,傅森指尖传来的温度,还有他脸上的笑。
她相信自己将来所嫁的定是个良人。
“欸,在家里你就爱捣鼓这些个东西,这都进宫了,也不陪我说说话喂,你怎么还绣啊!”我把针线往榻子上的小簸箩里一丢,心情又燥又烦闷,就算昭圣宫里架了足足的冰,也半分降不下去,火气大的都快冒出头顶心:“这都六月了,骧国的侯爷都带着人给住进驿馆去了,可我身边的人呢?仍旧没给放回来!皇后那儿也拖着不肯给我个准话还有我叫你给父亲递了信儿,叫他上朝时悠着点别老直直地呛回去,他倒好,这都明着和成国公掐起来了,这不是叫我在宫里难办么。”这现状真是叫人担心,我素来知道嫦云的心胸和眼光犹在我之上,只是那脾气实在是不知随了谁,天塌下来都碍不着她给心上人绣花,真到了火烧眉毛烧一半了,才跟邓夫子似的开了尊口说上两嘴。
说起来,邓夫子一直看着我不是鼻子不是眼的,倒是对嫦云一直挺友好。
大概是觉得我脾气太差,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吧
我接过乌梅子新沏上来的茶,说的那叫一个口干舌燥:”阿云啊,你说圣上到底对咱们吕家是什么个意思?这几个月里我总觉得不是滋味,按理说割了兵权也不是不可以,但我瞅着阿忌的心思,仿佛是还留着后手的样子啊”
吕嫦云绣完最后一针,和从前一样,不出声也不插嘴,只是静静地听着姐姐发牢骚,听她嘴里一会儿喊得是圣上,一会儿念的是阿忌,也不知道是真喜欢还是真不喜欢,又或是有那么点喜欢,只是她自己不想承认。
“要我说,姐姐倒不如先沉下心来,”她整了整衣裳,起身上塌,往姐姐身边挤了挤:“人回不来倒没什么的,不过是灭口难了些,姐姐不是说了,皇后娘娘千方百计地要拉着你一道顶缸么,那便把宫权拿稳了,她给的大方,又容易,可若是想拿回去,那还与不还,不都是姐姐说了算么。”说罢,又随手拿起刚才几乎被戳成筛子的花架子,又定定神开始帮着绣了起来。
我听她说的这样云淡风轻,好似拿住宫权就跟上隔壁买个菜一样轻松,不由得哀叹了一声,一头倒在嫦云的肩上,又是气闷又是气恨,就差瘪着嘴冲她哭了:“你掰着指头数数,上回成贵嫔和皇后弄走了我一个厨子不算,这几月里还上蹿下跳,又是见红又是见鬼的,仗着皇后包庇着不往傅忌跟前报,私下里弄出多少事,干脆把我司寝局和司衣局的人都给弄出去了。”
我靠在嫦云身上,只感觉愤怒与疲惫并肩而行,平行了一路,最后终是愤怒抢占高地,恨得我咬牙切齿:“千秋宴不好顶风作案,姑且先忍着这一回,看本宫事后不掀了她的瑞昌宫,不真弄出个死人她还真以为见不着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