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恪自身也知晓，即便他发挥百分之一千的实力，也无法撼动任何一位上天境强者半分，可若是只比剑招，他境界上的劣势便会大大缩小。

这正如同两位同年人之间不硬碰硬地掰手腕，而是二者拿着两根树枝互相戳来戳去，比的是技巧，而非力气。

苏恪自身不知晓的是，阎清河同他比试剑招是因为轻视他，可火烈还与他比试剑招，这就只能说明，有一些不能说出来的原因，让他不敢杀死苏恪。

就连洛清芙也很难想明白这其中的蹊跷，但只要她冷静下来就会很容易想到，若不是火烈忌惮一些东西，怎会复仇得这般麻烦。

倘若是他人杀死了剑阁的一代天骄，必然早已身首异处，乃至牵连九族。

平日里心如止水的洛清芙，在此刻，也不免为苏恪潋起了一池春水。

苏恪与火烈两人手持剑相对而立，顷刻之间身边的风都扑朔起来，将两人衣服吹得缥缈翩翩，就在被风打扰的这一瞬间，剑光乱舞，两个人的身形混在一起，分不出彼此。

只比试剑法，就意味着抛开修为优势、抛开肉身的力量速度优势，虽做不到绝对的公平，但也不会太过偏差。

旁边亦有各自一方的裁判，谁也无法扯下脸皮作弊胡来，当然，苏恪想作弊也无能为力。

比起洛清芙的全神贯注，木归荑对这场比试漠不关心，她似是根本不在乎结局，无论谁输谁赢。

剑势若霜雪，周身有银辉，虽是长剑如芒，气贯长虹的势态，却是丝毫无损苏恪温润如玉的气质，就像是最安谧的一湖水，清风拂过的刹那，虽鱼纹荡漾、鹰影纷飞，却只是愈发的清姿卓然，时光静好。

苏恪手持伏羲的那一刻起，整个人的气质都完全不一样起来，他本人也能感受到自己的自信与强大，洛清芙和木归荑的眼神里都生起了些许变化，木归荑更为平静一些，她或许能意识到，为何师弟会败、会死。

火烈与阎清河也不只是修为的差距，阎清河兴许是一开始就被苏恪的剑势给惊破了胆，不能发挥全部实力，而火烈虽惊讶苏恪的磅礴气势，却对自己的剑法很有信心。

剑法高超的人往往能够随心所欲地控制剑势，无论是雷霆万钧的攻击，还是轻柔无比的防守，都能让剑与心、剑与意融为一体，火烈就是能做到这一步，他成为七境巅峰亦不是运气使然。

他虽脾气火爆面孔如炎，可剑法亦可轻柔如水，水火不容，阴阳有别，但这样的剑法却让苏恪更加难以防守，因是他不知火烈瞬息万变的剑法下一秒到底是火还是水。

火烈剑法之高，犹如鬼神莫测，剑势奇诡，犹如行云流水，一招之间，变幻无穷，令敌难以捉摸。

而苏恪，也在战斗中抛开对火烈的成见，他虽不喜此人，却敬佩此人的剑法，殊不知，火烈和他也是一样的想法，他没想过在自己眼里一掌就可以拍死的蝼蚁剑法竟是如此难缠，一时间，火烈竟生起了饶苏恪一马的心思。

只可惜，木归荑不会听从他的，也不可惜，因是木归荑谁的话都可以不听。

“他的剑法在不断提升？”木归荑少见地惊讶，与宁小蔻让她心里惊讶不同，苏恪是直接让木归荑惊疑出声。

火烈也是发现这一点，他面红耳赤，不是羞愧，而是心急，他意识到自己的失败就要来临，这种心急是无法避免的，除非他将输赢看得很淡。

可若是和木归荑甚至是宁小蔻比试他都不会太看重输赢，但偏偏是他最瞧不起的苏恪，他无法接受自己输给这样的人，却又不得不甘拜下风。

既然木归荑都已经早早道出输赢的关键，那么输赢已成定局。

烈火剑飘然如落雁倒下，火烈深深一拜，“我输了。”

苏恪心境平和地看着火烈，他敬重这人的剑法，却也知安慰对方是在羞辱对方，索性便不开口。

至于嘲讽，他也嘲讽不出口，只因他赢得不够爽快，胜得不够公正。

对方终是让着他，压制了修为，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苏恪一日无法堂堂正正地击败对方，便一日无颜口出狂言。

况且，宁小蔻和姜蒹葭也终于赶来，他和洛清芙都无心去管火烈。

见到二女脸上的剑痕，洛清芙和苏恪脸色都无比难看，这简直就是在侮辱人格，多大的仇恨能做出这种程度。

纵然苏恪是杀了阎清河，可阎清河要杀他和姜蒹葭，他能不反杀么？

人非圣人，有些时候你即便能意识到自己的弱小，即便知道自己的很多言语皆是无能狂怒，可不免也会有失去理智、口不择言的情况。

苏恪此时便再也无法按捺住心中的愤怒，他目露寒光，语气凛冽：

“剑阁剑子，你可知阎清河死前跪地求饶？求我不要杀他？”

“他说他就是一条狗，让我把他放了！”

“多可笑，一条狗我就会放了他么？”

“若是一条蛆，我可能会嫌脏，才放了他。”

“可惜，这么想活着的人还是死了，呵呵。”

“可惜，你做得再多，他也还是活不了。”

“苏恪！”宁小蔻和姜蒹葭都清楚苏恪这是在为她们出气，可是这样……木归荑只会更加想杀了他。

火烈本想为阎师弟说些什么，最后无颜之下只得叹了叹气。

洛清芙少见地不认为一个人满口狂言便是失去风度，她只觉得苏恪骂得痛快，杀得爽利。

木归荑一步一步迈来，众人的心跳跟着她的节奏一模一样跳动，唯有苏恪无动于衷，他很少见到这么动人的女人，也很少见到这么令他厌恶的女人。

“你惹怒我了，我也不会让你死得很轻松。”木归荑古井无波道。

“就用你最为得意的剑法击杀你……”

“让我看看你会是一条狗，还是一条蛆。”

“也让我看看，你在生死之际，会不会求饶。”

“却不知，我死的再狼狈，也死在你师弟之后。”苏恪目光逐渐平静下来，他无论是自身受辱抑或是陷入生死困境，也不会太过冲动。

唯有他在乎的人受到伤害，才会真正的让他无法冷静。

归荑剑剑身修长，优雅韵味中透露着凌厉的气息，它的锋芒，犹如血光下的剑气，虽无法视见，却能深刻感受到其迫人的气势。

苏恪只觉面目一紧，此女光凭气势就能让他为之一窒，心神一颤。

木归荑手持归荑剑，姿态高贵，如同莲花在水面舞动，出淤泥而不染。

剑法如风，快速而多变，让人无法看清，只有满眼的血光在闪烁。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美，那么纯熟，仿佛剑已经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她就是剑，剑就是她，人与剑已经融为一体。

“剑阁剑子……”

此分此秒的洛清芙与宁小蔻或许这一生都无法忘却这一幕，从前她们都会认为自己与水清天宫的圣女之位没有太大的距离，至少有接近的期望。

可直到她们见识到与圣女同等身份的剑子后才不得不接受残酷的现实，她们可能、也许、大概一辈子也无法战胜木归荑，哪怕是只有一次。

木归荑，强大得令人绝望！这不只是修为境界上的差距，这个女人，真的是各方面都让这对师姐妹感受到望尘莫及。

宁小蔻先前脸上被留下两道剑痕，都未曾在心里留下多少阴影，可眼下木归荑展示出自己更多的实力之后，她的心中，仿若多了一座无法搬越的大山。

旁人或许还能看清木归荑的剑法，苏恪只觉得漫天血色朝着自己覆盖吞噬而来，天地是血色，光线是血色，就连流动的风也是弥散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苏恪从未在剑法上如此被动过，他只得防守，却不知该往何处方向防守，自身处处都是破绽。

“纵然你是那人传人，你如何胜过我？”

“师傅说要留你一命，我便留你一命！”

“师傅是顾忌你的背景影响到剑阁，我却是觉得，给你一生的时间，你也追赶不上我！”

“现在，你不就像一条狗么？”

语落，漫天血影吸附在苏恪身上，苏恪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每一处地方都在炸裂，无数疼痛浮现脑海，他连呼吸都在痛苦。

双眼骤缩根本看不清东西，不过木归荑的说话声却是让他找准了目标，或许，她就是这么自信，没想过自己还能反击。

苏恪，就是挑中自己中招将要倒下而对方不会继续追击的这一刻反击！

他说不出话，心里却是铿锵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