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岚，你爷爷把肖老师那副‘童子拜观音’挂哪去了？”

柜台后边的男生约莫十五岁的样子，只见他脸上盖着一本快要磨烂了的《行书：岳阳楼记卷》，在他爷爷的毛竹躺椅上眯着了。

“董其昌先生的字，你看得懂吗？”

王老爷子绕到柜台后面，凑到小毛孩身边问。没想到程岚梦里一个机灵，翻身差点滚到地上去了—，幸亏旁边董老爷子拉了他一把。

“哈哈哈……你现在要学行书了不是？”

“爷爷让我看的，说我字写得少了点味儿——哎呦，我说您来怎么不吱声啊，吓死我了！”

“书迹笔致轻捷，墨分浓淡……你看这章法，貌学杨凝式，散中错落，井然有致；字与字、行与行之间，分行布局疏朗匀称，力追古法。”

王老爷子拿起字帖书越看越起劲：

“这是董其昌于万历三十七年(1609)作的，当时他年逾半百，却依旧敏于政事；诗文、书画、仕途成就名噪天下。人久居官场，像历代文人为官一样，俯首辅弼，然又需得小心翼翼……这其中矛盾重重，侧隐之痛难以言表啊。这幅字里不难看出当时他对仕途、人生的复杂心态……”

这下好了，这么继续说下去王老爷子得说个没完。程岚赶紧找了个话题打断话头。

“爷爷，大中午的您怎么过来了？”

听罢，老爷子似乎是如梦初醒。只见他眉头紧锁地在厅堂里转了一圈，然后又对程岚说：你看见没？《童子拜观音》那幅？肖先生不是之前挂那幅画来卖吗？那上哪去了？

《童子拜观音》可不是一般的一般的观音童子图，那画的是耕云峰旁的两座巧石，一石酷似仕女，对面一石酷似跪地下拜的童子。

程岚想起来爷爷早上提着那幅画，另一只手里提着个鸭子就赶去肖老先生家里了，因为《童子拜观音》这幅画没盖肖老的另一枚刻有“有山居士”的私章，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爷爷去歙县了，估计很晚回来，今天让我来看店。”

“你这个小娃娃，睡觉睡得呼呼的，店里人家把画卷走了你都不定醒来！”

御书阁门口停了一辆电瓶车，下来的外卖小哥用手机扫了个单，朝屋子里问：2480的在不在？你外卖到了！

“来了！”

程岚应了声之后往外边走。

王老爷子问：“中午吃的是什么？”

“黄焖鸡，里面有土豆，金针菇，娃娃菜。”

程岚生怕王爷爷提到小时候自己不爱吃蔬菜那茬，赶紧在后边补充说明。

“你中午没得吃，你上我家那边去，青菜豆腐，竹笋炒肉，蘑菇蛋汤随便吃点，不比点外卖省钱？”

“爷爷早上买了菜还在厨房呢，我不想做饭，太热了。”

“唉——”王老爷子叹了口气，准备走了，“你假期写完作业，好好把那几卷字画看一看，别白费那么多时间——想看临摹贴就管往我家去。”

“知道了知道了，我暑假作业还有额外的呢，我爸让我选理化生。”

“你喜欢，选什么都行，你爷爷这铺子里的知识你得好好消化消化……”

程岚叹了口气，打开塑料包装盒，吭哧吭哧地干饭。用家里人的话来说，你学理化生，跟这继续学山水字画也不妨事。照理讲，从小文言古书大人都会带着他看，学文科对他来说也轻松，甚至走艺考都行——但是以他们家的思路来说，文科类你自己自学能搞定，高中三年让你读纯理，是希望能锻炼理科思维。

简单来说，文科内容自己能够想办法看书补充，但是理科的内容要进行专门的大量训练——家里人对学习的概念还挺理想化的……希望自己能成为兼具文理思维的人。

“好香啊，你吃的是什么呀？”

一个约莫四岁的小女孩不知什么时候进的店，她穿着一件看上去有点脏兮兮的汉服，人盯着程岚的午餐盒，眼睛里一闪一闪的。

“黄焖鸡。”

程岚看了一眼自己吃剩的午饭，汤里头只有青椒了。

“我饿了——”

小女孩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时候程岚才发现她的头上插着一根枯草。

饿了？？

程岚的脑子里有点懵，她应该是迷路了吧？

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女孩看着怪可怜的，要不带她去买点吃的，顺便再问问她知不知道家人的电话号码，再不行就送到警察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