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适才庾信在论台上指点江山之时,归流已与身边的小吏相谈的愈发投机起来。
归流并不了解钟离之战,这在中学历史课本上并没有介绍,今日从台上的庾信口中才有了解。史书上称其为天监北伐。
而这名小吏家中的叔伯里就有当年血战钟离的下层武官,小吏幼年时便常听起钟离之战,一回到房中向归流讲起了三十二年前的那场大战。
“钟离之战发生在天监六年,但其是从大齐末年寿阳城投降魏国开始的,此战前后在淮河沿线拉锯七年,最终以魏国中山王元英全军覆没而结束”
小吏不疾不徐慢慢讲起。
这时门外一老儒者叩门请见,归流拉开房门一看,却是方才后排那位衣着考究的老儒生。
其约莫在七十多岁的年纪,鬓发皆如白雪,面目和蔼,只有一双眼睛射出澄澈的亮光。
尤其是在他看着归流的时候,双眸晶莹温和。
“适才小老儿就坐在二位的后排,看两位神采不同寻常,特来叨扰,不知方便与否。”
“得蒙老先生夸奖,小僧惶恐。老先生请进便是。”
归流行了一个僧礼,雅室内小吏也恭敬地起身行李了。
随着老者进入房间的还有一个俊美的小书童,眉目清浅,面如白玉。归流转身关门与他擦肩而过时,闻到了一股沁人的香气,幽微清冽,似梅类兰。
“老朽姓千,单名一个里字,这是我的小书童”
说罢小书童盈盈抬首向雅室内的两位主人躬身行礼。
“小僧归流,今在涵元寺崇难师父座下修行。与这位施主也是第一次相见”。
此话说罢,老者和小吏皆是一惊,看来二人都对涵元寺的名头有些了解。
“小可姓陈,贱名就不必提了,小字兴国。今在新渝侯手下当一个传令吏”。
老者又仔细打量起了这名小吏,像是回忆起了往事。
“小老儿刚才在门外听到二位讲到钟离之战。可巧,那年我正在五兵尚书省外兵曹作一个文员,钟离之战的旧档也是我与两位同僚归置的。”
隋唐改制六部后,五兵尚书省改称兵部。
陈兴国微笑道:“正想听老先生见解”
“老朽哪有什么见解,一些陈年往事罢了,已如过眼云烟。那时的风流人物都已入黄土陇头。”
那陈兴国接着为归流讲道:“家叔是韦将军中军帐下一百夫长,当年随韦将军先攻小岘,后取合肥,再战钟离城,围堵邵阳州,四战全胜。
我大梁二十余万大军,军容整肃,旌旗蔽空,大有进取中原之势。
家叔常自悔恨此生未能进军河洛,剑指北邙山。”
老者叹息道:“自刘宋元嘉以来,我汉人实未有如此大胜啊!但要说进取中原,当年的时机远不如后来的魏国内乱。”
陈兴国慨然道:“老人家所言极是。若白袍将军陈庆之能率大梁堂堂之师,今日天下未可知也!”
陈庆之,归流曾听同学提起过,只记得他率领几千梁军北伐,打进洛阳拥立了一个皇帝,最后失败了。
他只能默默地在一旁听着,现在心里只悔恨着,早知道自己会穿越,真该多读点南北朝历史。
陈兴国端起碗酒,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只看到老者身旁的书童开口发出铃铛般清脆的声音:“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
老者怔怔地回忆着往事,感慨道:“这是当年江南赞颂陈将军的歌谣”
雅室里安静下来,归流想着把话题拉回钟离,轻声的问道:“老人家,你可知钟离大胜后,朝廷为何不继续进军?”
“当时五兵尚书省中的长官也向陛下上书请求北伐,但答案只有一个字——钱!度支尚书省筹集不到军资粮饷了。”
度支尚书省就是后世的户部。
老人家接过书童递来的茶碗,抿了一口接着说道:“钟离一战,魏国军力大损,但我国的国力也几乎耗尽。
陛下即位之时国内政局不稳,民生凋敝。在六年的新政中积蓄的国力,才换来钟离大胜。
度支尚书拿不出钱粮供给前方,陛下不得已才放弃北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