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十六,姓名未知。
在一次商店抢劫里他被橡皮子弹击伤肋骨遭到逮捕异能人身份才得以曝光。
从他身上只搜出一包带血的香烟一只彩色塑料打火机一张公交卡半盒奶糖,还有一角发黄的剪报是八个月前的,上面刊载着异能者进行的一次引发了流血冲突的大型游行。
他没有任何身份证件自称姓魏,叫魏十六。
档案库里查不到与他相关的任何信息不知他是偷渡客生下的孩子,还是某个穷苦山村里走出的黑户。
最后,他的姓名被登记为魏十六。
经过初步试验和他的口头描述,他的异能为抛掷骰子从而获取持续时长达五分钟的随机异能每天限制次数为十次从第十次后摇出的就只能是空白面的骰子。
机构官方人员,他的“主理人”,在一次隔离试验中找到了他。
“主理人”拿出一张照片,放在魏十六面前。
照片中是一个死在自家的异能者。她是一名家庭主妇,戴着项圈颈部被折断,仰靠在客厅沙发上,双目圆睁,气绝而亡。
“主理人”问:“这个人你认识吗。”
魏十六看了一眼,笑嘻嘻道:“不认识,哪位呀。”
“主理人”把手提电脑的屏幕对向他,按下视频的播放键。
那是一段家庭装载的监控,共分四屏,分别安装在门口、客厅、卧室和厨房,时间显示,是下午三点三十分,天色不算早也不算晚,是个让人安全感十足的时间点。
刚才在照片中毫无生机的女人,此刻还活着。
她的家是一幢独门独栋的小别墅。
她穿着家居服,去离门三十几步远的垃圾处理站丢垃圾。
因为路近,她没有关上大门。
而不知何时潜入她家后院的魏十六,像蛇一样贴着外侧墙壁,无声地从敞开的门滑进了屋。
他的衣服、皮肤,变色龙似的与墙壁和周遭景物混为一色,难以辨识。
他沿着进入客厅,蹲在了客厅阳台摆放的一排装饰盆景之中。
女人倒完垃圾,转头回来,关上了门,不知不觉间,和一个闯入者同处了一室。
魏十六没有立时下手,而是蹲踞在翠绿的植物间,歪着头,静静冷观,看她抹桌,拖地,哼歌。
……直到五分钟的能力极限过去。
等她发现,自己家中多了一个男人,甚至还来不及发动能力,她的脖子已经被猝然拧断。
看完视频,魏十六“啊”了一声,略有遗憾:“居然在自己家里装监控啊。”
“据记载,她的能力是置换,也即可以和最远距离一百公里外的某样物体或人进行地理位置上的交换,但必须要确定物体和人的具体位置,才能交换。”
说到这里,“主理人”将手上收来骰子的其中一面转向他:“现在,请你解释一下,你骰子上置换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你骰子上现有的16个能力,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主理人”凑近了他:“……还有,你为什么叫魏十六?”
魏十六被禁锢在胶囊内,又注射过a球类蛋白抑制剂,按理说,他无法发动能力,手中也没有骰子,看上去毫无危险。
但他眼里却有一股子冰凉的暗火,一与人的视线相碰,就要往对方的心尖里烧去。
“主理人”与他不含任何感情的漆黑眼睛对视一会儿,手心掌心竟都发了潮。
就在他浑身毛发直立时,魏十六突然笑开了,眉眼一起弯起来,笑得简直像是发自内心一般:“你猜。”
“主理人”努力逼迫自己保持平静。
“我猜,你的能力,是吸收别人的能力。”他举起骰子,“这个骰子就是你的媒介。”
既然被拆穿了,魏十六也没再装傻隐瞒:“在我进化之前,是的。”
“主理人”一颗心更沉了,却又不感到意外。
如果他真的杀了16个异能者,不可能察觉不到,杀害异能者这件事会让他的能力进化。
“那进化之后呢。”
魏十六:“我可以吸收他们的命。”
说着,他竟自顾自的笑了起来:“所以,如果你们要对我执行死刑的话,可能是白费功夫哦。”
“你也知道你犯的是死罪?”
“我只是想把这个骰子填满。如果你拥有这么一个骰子,不会觉得如果不把它填满,才是真正的犯罪吗?”
“你知道你在杀人吗?”
“……你们居然把异能者当做人?”魏十六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这个社会都把异能者不当人了,我杀一两个,有什么大不了的。打个比方,你杀鸡杀猪,会考虑它们的感受吗?”
“主理人”承认,这是他生平最难熬的一次审问。
在问完最后一个问题后,他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魏十六问道:“你们会杀我吗?”
“主理人”问道:“你想为政府机构旗下的特殊部门服务吗?”
就这样,魏十六成为了“鲶鱼”,他的任务是对比赛节奏进行控制,混入新手异能者间,通过杀戮调动起“气氛”来。
……的确是一项非常适合魏十六的工作。
以前,能拿到最后存活名额的,多数是“鲶鱼”。普通异能者要么是不懂得怎么杀人,要么是异能不适合杀人。
“鲶鱼”选择的基本上是有着攻击性异能、甘心为机构服务的异能者,相当于专吃红利的内定冠军。
在比赛开始前,魏十六拿着代表“鲶鱼”身份的小小铁牌,在手中端详。
他的“主理人”叮嘱他:“要保存好这个牌子。你可以用它和其他鲶鱼确认身份,互不相杀。如果遇见危险,你只要拿着铁牌,默念密码,就能传送回胶囊里,可以保你一条命。但这个功能不要在赛程后期使用,会引起别人注意而且只能使用一次。记住了吗?”
“我不用联络。”魏十六戴上腕表,把铁牌随手揣入口袋,“我又不怕死。猫有九条命,我有十六条。”
说罢,他主动钻入胶囊,戴上头盔。
再睁开眼时,他坐在一辆颠簸不已的车上。
在他正对面的胶囊里,坐着一个戴金丝眼镜的年轻人,手脚纤细,是很清秀端正的长相,也是刚刚醒来,正四下打量。
魏十六看了看他贴在胶囊外的姓名牌。
白安忆。
没有标明异能是什么,真麻烦。
魏十六就是想为自己的骰子多添几种异能,不弄清楚别人的异能是什么,胡乱引来,除了白占地方,没有别的用处。
于是,他询问起白安忆的异能来:“兄弟,你是什么?”
这个问题一经出口,便走向了两条全然不同的支线。
上一世,白安忆对眼前的现状虽是迷茫,但仍很有风度地回答他:“对不起,我也不知道。”
魏十六以为他在开玩笑:“这么神秘啊?”
白安忆苦笑一声,也没说什么。
这反倒更勾起了魏十六的兴趣。
但在比赛开始后,脏辫男爆头叶欢,人群混乱一片,他一回头,发现白安忆狼狈慌乱间竟钻到了车下,懵了一瞬,想,他不会是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异能吧。
于是魏十六就没有再想去找他的念头。
与白安忆的再次碰面,就是偶然了。
魏十六接连杀了两个人,找了个小水塘洗手。
好容易把手洗出肉色后,他不经意扭头,竟见白安忆身披一件白大褂,趴在一个人的背上,因为距离太远,看不清前头那人的脸。
二人一同前行,看上去很是亲昵。
……他居然还没死?
魏十六着实好奇,便跟了上去。
他对白安忆不感兴趣,因为他基本可以确定,白安忆真是个废物点心了。
但是那个愿意背着他的人,说不定很有趣。
他尾随着白安忆走入一片林子,逡巡一阵,打算进入打个招呼,却见白安忆双手插兜,自内走出。
因为无意隐藏自己,魏十六和他在林外撞了个面对面。
虽只是一面之缘,但魏十六觉得他有些古怪。
他身形、样貌都与自己在车上见到时一模一样,气质却迥然两异,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讽笑:“这位先生,你跟了我们一路了,有什么事情吗。”
惯性隐藏的魏十六见到这样虚假的笑容,自然以为是遇到了同类。
当然,他不需要同类。
他只需要同类的性命,以及他的异能。
两人相遇太急,魏十六根本来不及摇骰子,摇了也来不及看。
好在,他还有武器。
他手握一个尖锐的木舂,背在身后,面上却如有春风:“白先生,你还记得我吗?”
对面的人挑眉:“你是谁?”
“你不记得我了?”魏十六跨前一步,“在车里,我就坐在你的对面,我叫魏……”
话未说完,他便抢上三步,挥舞木舂,想将木尖搠入他的胸口。
以他的经验而言,正常的异能者,在危急时刻反倒会忘记要使用异能。
毕竟做了那么久的普通人,遇到生死之关,头脑空白,才是本能。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白安忆根本没有容他把话讲完。
在他距离白安忆还有两步之遥时,就无法再寸进分毫了。
魏十六有点不可置信地抬手,抚上额头。
在他额头正中,钉着一把甩刀。
刀锋尽入脑中,只剩刀柄。
白安忆冷声道:“……我对你叫什么不感兴趣。”
在剧烈的疼痛中,魏十六带着满面的诧异,朝后倒下,断绝了声息。
白安忆俯身,试了试他的呼吸,又摸过他的心跳和脉搏,确定没有问题,才伸手拔下他额上的刀,拉过他的衣襟,把红白之物擦拭干净,又发现了他挂在腰上的铁牌,眉头一皱,信手扯去,打算回去再做研究,最后收刀入袖,转身欲走。
白安忆的确谨慎,能提防一切,却唯独不会提防一个死人。
于是,当一把尖锐的木舂自后穿透他的心脏时,白安忆只来得及低头看了一眼穿透前胸的木尖,便被一只仿佛被烧熔了皮的粉色小手捂住了口鼻。
魏十六用膝盖抵住穿透白安忆后背的木舂顶端,把生满木刺的木舂一点点完全捅入他的身体。
他口中发出尖细的声音:“……真疼。”
魏十六杀了十八个人,吸取了十八条人命,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杀。
死的滋味并不好受,现在他浑身火烧火燎,宛如浑身吸满蚂蟥,表面的皮肤龟裂开来,白色的皮肤碎成屑状,纷扬而下。
很快,他褪去了一层皮,只剩下粉红色的肉后,表面才重新凝起皮肤来。
丢了一条命,魏十六的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更让他烦躁的是,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吸到眼前人的命,而他所持骰子的空白面上,却多了“分身”两字。
……这是什么情况?
魏十六掂来倒去地试验了很久,
他并不知道眼前的这个“白安忆”实际上是个什么东西。
因为他没有双重人格,所以这个能力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用处。
魏十六很快收拾起心情,打起了与白安忆的那名同路人的主意。
白安忆把属于“鲶鱼”的铁牌死死握在左手掌心间,魏十六一是手上鲜血粘腻,二是怕林中人逃跑,索性把铁牌暂时丢下,晃着尚在滴血的手,向密林深处走去。
等处理掉那人,再来回收不迟。
林中静谧,靠呼吸声辨认出哪个树洞里藏着人,并不困难。
魏十六顶着一张速冻猪肉般的脸,往树洞内望了一圈后,便在一旁坐下,并不急于动手了。
吃过一次亏后,他想等着那瓮中之鳖自行探出头来。
没想到,他正等着时,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蜷缩着的透明的白安忆,像是初中物理试验中的透镜投影。
那张写满恐慌与无措的大脸,反倒将魏十六吓了一跳。
他追出几步,待确认那东西是幻影后,他便猜到是谁在搞鬼了。
先前,他一直不敢确认树洞里的藏身人异能为何,现在被他猜到,他也不必再害怕了。
“我还以为是多厉害的异能,原来是障眼法?”
他失了耐心,把脸探进树洞,对那隐没于暗处的人笑道:“……你果然在这儿呀。”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就超出魏十六的理解范围了。
那人不知是狗急跳墙还是怎样,把他狠狠拖入树洞,并用丝线一类的东西缠住了他的脖子。
呼吸不得,痛苦难当,猝不及防的魏十六拼命挣扎,但对方也被逼到了极限,使了死力。
魏十六眼球暴突,眼里的世界仿佛充了血一般。
在布满惨烈夕照的世界中,他借着从树洞外透入的微弱光线,看到了让他心脏差点停跳的一幕。
勒住他脖子的,竟然也是白安忆。
魏十六刚做了半个小时的魏十八,就被外面的“白安忆”杀掉一回,又被树洞里的白安忆用矢量线勒死了一回。
刚刚恢复一点呼吸,他就被去而复返的白安忆抹了脖子,又一刀扎中脑袋和心脏,又丢了一条命。
……他居然在白安忆手下死了整整三回。
他身心俱疲,等到恢复气力、从树洞里爬出后,他抚摸着仍然紧绷着、还没有生出完整皮肤的脸颊,再摸摸空荡荡的腰间,跌跌撞撞走出林间,发现他杀死的那个“白安忆”已是不知去向,唯留一滩半干的污血。
……连同他的铁牌一起,不知所踪。
魏十六舔着还散发着血腥味的嘴角,坐在地上,想,这笔生意他可真是赔惨了。
树洞里的白安忆不见了,他自然是要寻找新的猎物。
而迷惑猎物的最好方式,就是拉人入伙。
杀掉一个队友,比杀掉一个敌人要更简单。
几天后,他捡了一具尸体,背在背上,随后在沙漠里碰见了一个会驭火的姑娘。
他告诉这个姑娘,背上的尸身是他的队友,因重伤而死,他答应会找一个水草丰茂的地方,把他掩埋,不能让他死在沙漠里。
事实证明,女人果然是感性的生物。
他带着他的新猎物,背着他的道具,准备找一个好地方,让女人死得其所。
连他也未想到,他会在沙丘中,再次遇到白安忆。
白安忆在离他很远的地方站住了脚,显然是戒备的,但看上去对他没有多少敌意。
也是,上次他躲在树洞里时,自己还是一副蜕皮相,他认不出自己,也是正常。
“我们这边刚刚没了一个队友。”打过招呼后,魏十六主动邀请,“你的能力是什么?要不要加入?也能有个伴?”
不出意外,白安忆拒绝了他。
魏十六也没有再邀请。
他到现在还没有摸清白安忆的底细,带他一起上路,万一到了动手时,他和这个女人联合起来,可够自己喝一壶的。
不贪刀,慢慢来。
先杀了这个女人,再找白安忆,拿回铁牌。
其实,他对铁牌并不很热衷。
他只是想在白安忆那里扳回一局。
他很快处理掉了那个愚蠢的女人。
在那之后,魏十六背上她的尸身,按记忆里白安忆离开的方向出发。
他已打好了腹稿,一旦有人问起这具尸体的来历,他就向别人介绍,这是我的女友,我要为她找一个安葬地。
没想到,他这次有了意外之喜。
他竟然钓了一只“鲶鱼”出来。
这只“鲶鱼”,有让人产生幻觉的异能。
辨认队友并不困难。在无意中瞥到新队友的铁牌后,为了避免自相残杀,魏十六主动亮明了自己的身份,说自己的铁牌被人拿走了,请求她帮助自己,取回铁牌。
至于白安忆的人头,算致幻女的。
尽管他们来自不同的组织,但既然魏十六知道铁牌和“鲶鱼”的秘密,致幻女还是选择相信他,和他一起出发,去找白安忆。
在找到白安忆前,他们又杀了三个异能者。
两夜后。
魏十六又杀掉了一个人。
他死亡时,身上的皮肤会融掉一层,疼痛难忍,浑身肌肉缩水,布满粉皮,看上去异常可怖,活像一只刚生出来的老鼠,说话声音也尖细得很,像是鼠叫,但很快,他就会长出新皮,恢复本来的面目。
而他杀人时,身上的皮肤也会发生同样的异变,只是没有死去时那么痛苦。
这是他性命数量增减的重要仪式。
他正在反刍时,突然,致幻女碰了碰他的胳膊肘。
“戴眼镜,个子高,又瘦。……是不是那个人?”
让白安忆死在水里,没有花费什么心力,全都是女人的功劳。
白安忆站在水边,看着不断冒出硕大水泡的水面,兴致勃勃道:“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
致幻女自信道:“他想看到什么,我就能给他什么。你确定牌子还在他身上?”
白安忆说:“等会儿把他捞上来就知道了。”
说着,他蹲下身来,按住试图浮出水面的白安忆的发顶,狠狠将他往下按去
杀死白安忆的人情,他送给了致幻女。
因此,他很遗憾,直到最后,他也不知道白安忆究竟是什么异能。
……
第二条线,就简单很多了。
“兄弟,你是什么?”
当魏十六在车上,向对面的白安忆问出同样的问题时,对面的人微微挑眉,反问道:“不如你先告诉我,你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