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景云睡不着,有人与他一样睡不着。
“既然罗公子也睡不着,”门口传来贺有义小声的说话,“不如我们在院中说说话。”
罗景云在黑暗中点点头,轻轻起身。借着火盆的微亮,他双脚小心地从地上横七竖八的身体和大腿中挪过。
来到门外,星光满天。罗景云瞥见贺有义给房顶上放哨的士兵打了一个手势。
“罗公子是第一次出远门吧?”因为是自己亲自下达了在晚上禁止喧哗的命令,所以贺有义问话很小声。
罗景云老老实实承认了,可依旧勇气十足:“但我不怕!等到寅时凌晨三点到五点一过,我们就杀进去。我是副职,姐夫曾说过副职要当先锋打前头,所以王排长翻过衙门墙头后,就轮到我了!”
贺有义摇摇头道:“本将没听世子下过什么副职当前锋的旨意。就算世子说过,现在本人为主将,王排长就是本人的副职,所以正该他当前锋,本将押后。你在墙外守着,有逃出来的就指挥士兵杀掉。这是军令,已经下达了,你知道该怎么办。”
“一切行动听从军令!”罗景云嘴里嘟哝一句,心里很不服气。
见到罗景云不再说话,贺有义在黑暗中悄悄笑了。他有意叉开话题,于是很随意问道:“你姐怎么成为世子相好的?”
罗景云不疑有他,随口接道:“还不是姐夫在正旦前搞了一个续诗征文!我在皇城坝看到了榜文,回来告诉我姐,我姐就填了一句什么最喜巴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然后让我拿了诗笺去投了,然后姐夫就看上了,然后他们就认识了。姐夫还说他回到成都府,就下礼聘娶我姐。”
“猛镇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最喜巴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贺有义将诗沉吟一遍,不由赞道:“世子这诗写得好,你姐这诗续得更好!想不到你们医家的闺秀,也有如此的文采!”
罗景云昂着下巴一甩头道:“好什么好?既非绝句,也非律诗,格律皆不对,也不知道姐夫喜欢哪点?我当时说给我姐听,我姐骂我小屁孩,懂个屁。我早不是小孩了,同学们都尊我为云哥,姐夫也叫我云哥!”
贺有义在黑暗中忍住笑,继续从罗景云嘴里套他想知道的事。他问道:“你姐续诗时就这么有把握,知道世子会喜欢?”
罗景云点点头又摇摇头,有些迷惑地道:“我也不知道。我姐把诗笺写好了,让我去投。我还没出门,又被她叫回来。我听我姐小声说什么,如果他是……如果他不是……,总之我听不明白。我姐犹豫好半天,最后才下了决心,让我去投了。我就奇怪了,姐夫说我姐续的好,贺先生也说续的好,我咋不觉得呢?我觉得我们学堂里的田先生续的诗还好些。”
贺有义安慰罗景云道:“既然是世子开的赏格,自然就是世子说了算。世子觉得好,那就是好。你还小,这些事情你还不太懂。不过,既然世子娶了你姐,你就跟着享福吧,用不着和我们大头兵一起刀口舔血,干这玩命的营生!”
罗景云看着黑暗中的贺有义,坚定地摇摇头道:“贺先生说得不对!姐夫曾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学堂里的田先生也是这么教的。我姐听姐夫说起过,当今天下大乱,唯有德有力者居之。姐夫要在乱世中安身立命,也要上战场搏杀。我姐为这事愁得不得了,天天都在纸上写啊画啊,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我反正觉得姐夫有句话说的特别对,男子汉大丈夫就是要在战场上博取功名,要么做个云台二十八将,要么绘图凌烟阁。这次回了成都府,我还要把相好的同学一起找来,大家都来参加护商队,共同干一番大事业!”
贺有义被罗景云驳得哑口无言,只好干笑两声道:“罗公子说的对,倒是本将想岔了!天色太晚,罗公子还是回去小睡一会儿。待到丑时一过,本将就叫醒你如何?”
罗景云摇摇头道:“我一点都不困。不如贺先生去睡会儿,快到寅时我来叫你。”
贺有义打了一个哈欠道:“也好。不过你可不能睡过了,否则误了军机,本将可不饶你。”
罗景云摸摸身上的腰刀和匕首,笑笑道:“末将保证,绝不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