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文和几万难民在仁寿县城里的忍饥挨饿,眼巴巴等着粮食运来。县城周边的地区也不好过,同样经历着缺粮之苦,其中也包括了山寨土匪。
仁寿县城西北七十里的龙泉山脉中段东麓,有一个寨子依山而起,方圆数里,名曰牛角寨。
此寨经山脊而上,南北东三面群山相连,重峦叠嶂,西边则是居高临下,一眼望尽川西坝子的千里平畴。寨中古柏苍郁,怪石嶙峋。主寨是个山崖绝壁之上的小平坝,只有条尺余宽的石阶小径沿绝壁盘旋而上。主寨下有一座规模不小的庙宇,庙宇之后向西一侧的山崖绝壁,依山镌造弥勒头像一尊。
此大佛高五丈许,双手合十,坐东向西。据当地人传说,此乃唐代古佛,建成年月比着名的乐山大佛开建时间还早上若干年。又因这尊大佛除了头部和双手,颈部以下并未完工,并且大佛头像容貌与乐山大佛惊人相似,所以当地人都传说,海登大师在开建乐山大佛之前,先到这牛角寨雕凿了一个实验品。
正因为牛角寨地势险要,地处仁寿县与简州的交界处,距离成都府到仁寿县城的主道不到十里,所以自古便是一处兵家要地。一旦王朝衰败,这里便饱受匪患之祸。
大佛头顶之上数丈,便是牛角寨的主寨。主寨之东有一座聚义堂。堂上正中椅子上虎皮铺垫,盘腿坐着一个黑脸虬须大汉,这便是牛角寨的第二代寨主,江湖人称“黑旋风”的张光祖。
“老二,可探查清楚了,下批粮食何时运来?走的那条道?来!来!别站着,坐!坐!”张光祖热情地招呼道。
虎皮椅前站着一个身穿长衫的中年人。他面容消瘦,面色蜡黄,神态略显疲惫。
此人名叫陈怀年,牛角寨的二当家。他谢了大哥,转身坐在下首的椅子上回禀:
“小弟着人去唐胖子庄上探查虚实,得了一个确实消息:粮食不走陆路了,改走水路。这批粮食可多,据说有上万石,陆路根本拉不了。粮队到眉州下船,再穿山到达县城。
从眉州到仁寿,必过黑龙滩。黑龙滩两山夹一滩,是个打埋伏的好地方。只是我们牛角寨与黑龙滩,距离实在太远。不掌握运粮时间,很难半路截杀。去早了,路上容易走漏消息去完了,肥羊又跑脱了。得了粮食,运回来也是麻烦。沿着山走,起码一两天才能走回来。”
张光祖沉思片刻,恨恨道:“再难老子也得做这一票!老二你看,自从我本家哥哥破了县城,我寨里一夜之间多了多少人?连寨下的庙里都住满了!表面上看寨子声势大涨,实际上我这当家人心里明白。没有粮食,声势再大也不过几天的事!
老六昨日点了仓库来说,山上粮食最多能吃一月。一月之后,我们都得饿肚皮。他妈的,我们兄弟七人好几年的积蓄,这帮子王八蛋不到一月,就给老子吃个精光!”
张光祖越说越气,用巴掌在椅子扶手上重重一拍:“都他妈的属蝗虫的!老子不是看在山上山下几百年乡亲的面上,早把他们赶下山饿死了!”
老大骂骂咧咧,口水四溅聚义堂中无人接嘴,气氛尴尬。陈怀年呆坐片刻,见老大没有停嘴的意思,只好表态道:
“那好,大哥,小弟这就去打探清楚。眉州东岸的码头货栈里小弟有个熟人,可能他知道些情况。不过小弟想,我这么远的来回一趟,路上耽搁时间太多。大哥能否带人提前埋伏,免得粮食溜了。”
听见老二有门路,黑旋风张光祖顿时大喜。
他立即点头应道:“你今日和三弟出发,打探到消息立即回禀。我们打埋伏,不能离大道太近,也不能提前泄漏天机,否则这帮龟儿子不到半天,就能嚷嚷得全县都知道!两日后我率四弟、五弟和七弟沿山路出发,六弟还是留守寨子。
我们把要吃粮的人都带上,等到要拼命时,就给他们说清楚:我们兄弟几个已经仁至义尽。不拼老命,抢不到粮,就自己饿死!”
眉州东岸码头到仁寿县八十里,前面三十多里平路,后面四十多里山路。贺仇寇父子快马加鞭,一个多时辰便进了仁寿县,在县衙找到了李崇文。李崇文一听大喜,连忙叫来吕三组织人手,自己亲自率队前去接应。
等到五六千乱哄哄的难民集结完毕,时间已过戌时。难民在李崇文带领下,整队从西门出发接应,贺家父子与李崇文一同在前头开路。冬日黑得早,此时天色已经发灰。好在城里被烧的房子多,难民们人人准备了一根木材,可以在天黑时燃起当作火把,照亮山间道路。
“贺叔,您路上没有见到土匪?”李崇文对贺仇寇并不陌生,他一般跟着贺有义称呼。
“没有。”贺仇寇说话素来干净利落。他摇摇头道:“来的路上我就注意了,还抓了几个行路人问话,他们都说平安的很,没见着什么土匪强盗。对了,李先生,我问了行路人去向,咋他们都说投你去啊?”
李崇文笑笑解释:“我那里有饭吃呗。贺叔你们把粮运来,投我的人还会更多!”
贺仇寇道:“这次只有六千石,听说后面还有一万多石要到。今晚我们交了货,明日歇息一天,后天返回眉州,准备再次起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