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野鸟叽叽喳喳叫个没完,窗前的微风送来了似有若无的花香,暑热化成湿气沁入了手中的竹卷,眼盯着古拙的文字却没什么心思去解,呜哇呜哇的蝉鸣更是让我心烦意乱,回过神我才发现自己在发呆。
我真的立志了吗?志到底是什么呢?我想学习诸葛先生的心是不是父亲所说的志呢?
我放下汗湿了的竹卷,刚想学着大人好好的叹一口气,没想到一只蝴蝶从竹卷后翩飞了出来,我都没发现它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此时它正在我眼前晃荡,仿佛盯着我的眼睛在跟我比划着什么。
好玩,我不忍用手去捉,只是好奇地盯着它,蝴蝶啊蝴蝶,我在看着你,你也在看着我,你此时在想什么呢?如果我是蝴蝶,我看到一个庞然大物般的小孩,会觉得惊奇还是害怕呢?
那蝴蝶飞了一会落在了书卷上,怎么,你也会看书吗?
那一签正好是“在止于至善。”咦?你也对至善感兴趣吗?你知道什么叫至善吗?蝴蝶似乎没兴趣回答我的问题,扑棱几下翅膀便飞走了。
这一晚,我梦见自己变成了那只蝴蝶,惊慌地扇着自己的翅膀,看着眼前庞大的小孩,我非常恐惧,可看着看着突然出现一股没来由的熟悉感,仿佛那才是我自己,如果我是那个庞然大物,那扇着翅膀的这只蝴蝶又是谁呢?
我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蝴蝶还是人,慌乱中不断地挣扎着,仿佛失去了什么依仗,巨大的恐惧感让我满头大汗,醒来后我迟迟不敢入睡,我怕自己再次变成蝴蝶。
第二天我迫不及待地告诉了父亲,父亲却微微一笑说我跟庄周暗合,并告诉了我庄周梦蝶的故事,这让我更加困惑了,难道我的一生可能只是一只蝴蝶的梦?
这种不确定感会让人绝望,我大概能理解信仰的力量了,它可以让人有一种确定的真实感。
我又问父亲什么是止于至善,父亲竟然嘲笑我学习没用的《礼记》,但他还是肯定了《大学》这一章节,并告诉我世上并没有什么至善的存在,所谓止于至善就是让我不断完善自己,非至善不止。
“父亲,您为什么要嘲笑礼记呢?”
父亲平静地说道:“你看的是郑玄所注吧,先前郑先生所注各经确有可取之处,而今时代也与周末无异,孔子以周礼为本跑断了腿喊破了喉咙,又改变了什么呢?按孔门之说,如今何止是礼崩乐坏啊,圣人的文章在哪里?今郑先生注礼岂不是跟孔子一样除了装点门面束之高阁一无所用吗?”
“回父亲,是向秀叔叔带给我的郑先生注礼,按您所说,那我们还能学习什么呢?”
“礼繁琐而虚伪,束缚了人之本性,更是成为了礼教打压民众的武器,实在不堪一学。”
“既然您那么看不上当世儒学,又为何赞叹大学一章?”
“小儿之见,天下学问谁提了就是谁的吗?道本自然,存乎天地,又能被谁拥有?后世之人大多愚痴,岂不知哪有什么诸子百家,儒家不讲法还是法家不讲德呢?老庄鄙视礼义岂是真的无德?孔孟重视秩序难道是看不见大道?各有侧重罢了。道恒不变,人难窥全貌,化而为万物,无所不包,哪有什么边界又哪有什么固定的形式呢?
儒学作为道的一种形式变化,被庸人妄解被奸人利用,跟不上时代变成了死物,但也不影响其中本有的浩然之气和天地正道。”
“父亲,我不太懂。”
“以后会懂的,你就按你所悟去学吧。‘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此一境界已是不易了,另外格物致知、诚意正心,此确为修身之要,身修则自然家齐,这些还是要学的。至于治国平天下,呵,你自己看着办吧。”
“父亲,您说学派没有界限,知识没有边界,都是道的不同体现,可是又为什么说腐儒呢?这不就是分别吗?”
“知识没有边界但是语言有啊,语不能尽意,但毕竟要用语言来描述,而语言一旦描述了就会使得意境自然塌缩,散失了韵味,所以才说道可道非常道啊。
庄子也说古书即为糟粕,不是说书是糟粕,而是要我们通过实践去领会语言背后的意境,领悟了意境文字也就不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