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邪教徒们抛下的德拉库拉失去了支撑,瘫倒在了地上,他搞不明白怎么原本表现得还算正常的莱厄突然摇身一变就变成了比这些邪教徒们还要狂热的信徒。他挣扎着沿着祭坛向上爬去,在阶梯上留下一地血痕。
而玛德兰却是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一般,猛地将莱厄狠狠地扑倒在了地上,“停下——我叫你停下!这个复活秘仪的举行者只能是我!谁也不能窃取,谁也不能!”
莱厄毫无还手之力地被扑倒在地,死死地扼住了喉咙,但他那空洞的眼眶中却透出怜悯的意味:“我不是都说了么?这根本不是什么召唤神明降临的仪式,也更不可能是你所希望的复活秘仪……你所期望的只不过是一场空而已。”
看到莱厄受到了袭击,那些邪教徒们顿时惊叫着乱作一团,纷纷涌上前来阻止玛德兰。虽然他们也完全不理解为何他们所信奉的神明对他们弃而不顾,反而对一个来历不明的,甚至完全没有表现出信仰的家伙投以注视,但他们也知道这或许也是他们接触到神明的绝佳机会,绝对不能被其他人阻止。
然而玛德兰却完全没有在意邪教徒们对他的攻击——或许是因为这并非他的身体,也可能是因为他已经完全不在乎,“不,不可能的……如果,如果这不是复活秘仪的话,那为什么本该死去的我还仍然活在这个世上?而那些该死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又是怎么苟活到现在的?你别妄想欺骗我!”
随着被扼住喉咙所产生的窒息感越来越严重,莱厄所感知到的一切反而越发鲜活,他感到自己似乎在脱离沉重的躯壳,正在向一种更加轻盈的、崭新的存在形式转变。
明明脖颈被死死地掐住,但话语却仍然毫无阻碍地从莱厄口中传递出来:“你真的觉得…你们现在的'活着',和你口中的'活着',是同一个意思吗?那只不过是因为试图以凡人之身召唤神明所导致的副作用而已——你们的身躯承受不住来自于神明的丝毫力量,因而转变成了另一种存在形式……这可不算是复活。”
听到这番话,玛德兰像是浑身都失去了力气,轻而易举地就被邪教徒们拽开,丢去一旁。很快,它残余的力量就再也不足以维持它的存在了,破损的冠冕从洛洛的头顶坠落,很快就化作了一地的粉尘,消失无踪。
而那些邪教徒们簇拥着,将莱厄从地上扶起来,就像是敬拜圣子一般,将他迎去了祭坛的中央。
德拉库拉喘息着,在阶梯上仰起头,朝着莱厄嘶声叫喊道:“你也要召唤邪神吗?!”
邪教徒们满怀恶意且莫名地看向他,眼神里的意思非常明显——“那不然呢?”
受到神明青睐之人亲自走上了祭坛,除了呼唤神明,他们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的可能。
然而莱厄却笑了。
“不。”他说。
莱厄伸手掀翻了祭坛正中的火盆,炽热的温度瞬间在他的手掌上燎起了水泡与红痕,炭火与烧剩的木块随着火盆被掀倒在地而四处飞溅,将祭坛上的符文和纹路污染得一塌糊涂。
一股令人心悸的波动猛然荡开,好像有视线透过无穷无尽的深空向这里投来,整个祭坛像是完全承受不住这股力量一般,瞬间寸寸开裂,站在最中央的莱厄也无法避免,浑身的皮肤都皲裂开来,瞬间喷涌而出的鲜血几乎将他的衣服都染成红色。
但很快,随着祭坛各个部件的崩毁,这股注视也被收了回去,原本笼罩着此处的某种“神性”也都荡然无存。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即使是方才质问莱厄的德拉库拉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做——他也只不过是怀抱着答案去问问题罢了。
邪教徒们感到不可置信,他们从未想到居然有人面对神明的伟力时会选择拒绝,尤其是这个人还是受到神明注视之人?他们完全不能够理解,以至于没有来得及阻止莱厄,反而还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询问道:“为什么?!”
“因为…”
莱厄嘴角涌出鲜血,在簇拥之下走下祭坛,留下一地的血色脚印,将昏倒在地上,已经失去意识的洛洛捡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心情莫名地很好,就像是从某种迷障之中挣脱一般,甚至有闲心开玩笑,“我的自私胜过了一切我爱的。”
他空洞的眼眶中透出迷醉的视线,从周遭墙壁上布满裂纹的星图扫过,那亘古永恒的寰宇是那样的奇妙而让人沉迷,一扇通往未知世界的大门已然向他悄然展开,但他终究还是选择了拒绝。
在【秘仪的圣像】以及精神值归零的双重影响之下,莱厄确实陷入了超乎预期的狂热信仰之中。这种狂热甚至似乎将他的精神触及到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存在,他能感觉到那扇门扉后面一定是某种玄妙的、深奥的、无法理解的东西,那种东西恐怕会将他整个人都重塑。
于是他选择了放弃。
这并不是一个非常轻松就能够做得出来的决定。莱厄向来不是一个特别能够抵挡得住诱惑的人,但有的时候,伴随着诱惑而来的,是最为深沉的恐惧。
就在方才,有一道低语声在莱厄耳边不停地萦绕着,它催促着莱厄去摆脱时空和自然规律那令人发疯和厌倦的限制,与浩渺的外部世界建立联系,接近犹如黑夜与深渊的无垠永恒和最终至高的秘密——它说,这样的知识当然值得一个人赌上自己的生命、灵魂和理智!
但越是接近这些令人感到迷醉的东西,莱厄就越是能够深刻地意识到——从没有哪个神智健全的凡人能够如此危险地接近那本质的奥秘,从没有哪个生物的大脑得以如此接近那超越了形式、力量与对称性的混沌中的绝对毁灭。
人类最古老而又最强烈的情感是恐惧,这种恐惧将莱厄从无法自拔的狂热之中强行唤醒。
很快,随着祭坛的完全崩毁,邪教徒们惊恐地试图挽回这一切,但显然都是徒劳无功。它们这次的计划,显然又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