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海榴刚想说“还是我请吧”,待听完他后半句,真就打消了这一念头。
她略一思索,回答道:“潘楼往东北去,有一竹竿市,离马行街亦不甚远,如何?”
符裕并无异议:“可以,离符某居住之处亦不远。”
如他所料,只要提出的要求涉及交易,徐孔目便会爽快地应下。
徐海榴遂在路边赁了两匹驴,并不用驭者跟随,自牵了缰绳,将其中一条交给符裕。看到他利落地踩着镫子翻身上鞍后,这吏员才骑到驴背上,压着一个驴头的距离跟在官长后边,两个人溜溜达达地往竹竿市走。
尽管符裕并不清楚竹竿市具体在哪个位置,但徐海榴会提前告诉他,接下来的岔路口要选哪条、遇到桥要不要过,不禁觉得十分新奇——搭车、搭船时也是,自那“迷宫”中逃脱时也是,仿佛这神京城中就没有她不熟识之地、不熟识之人。
车夫、船工,甚至是以赁驴为生计的老夫妇,跟她都十分熟稔的模样,甚至于不肯收她的钱,再三劝让,也只情愿拿一两个铜板意思意思而已,似乎只要能帮上忙便十分满足了。
人竟也有不逐利之时,怪哉。
就在符裕陷入思索的时候,二人已从旧封丘门进了内城。沿着杨楼街往南走,过了染院桥到马行街上,再往西榆林巷拐进去,便远远瞧见那儿有一片极热闹的夜市。
徐海榴抬手指了一指,示意他往夜市里看:“您瞧,便是那家扎着彩门的爊物店。”
她所指的那家食肆生意十分红火,门面也大,与先前在东大街上吃面的那家脚店一比,简直是天上地里。篾条花纸扎成的彩门下,穿着青布衫的半大少年托着白手巾,笑容可掬地招徕着食客;另有七八个闲汉,徘徊在店门外,等着替食客买果子请歌伎。
离店门尚有十数步之远,徐海榴便先扥住缰绳下了鞍。那少年一眼瞅到是她,立马笑嘻嘻迎上来,十分见机地接过缰绳:“孔目今日得了闲,来照顾小店的生意了?”
“瞧见那位了么,”她冲也跟着从鞍上翻下的符裕侧了侧下颔,压低嗓音对少年道,“我与那位大官人有要事详谈,安排个僻静些的閤子,整治几样拿手的茶饭菜蔬来,无需人斟酒换汤,也莫放那些唱曲儿、卖果子的进来。”
闻言,少年忙觑一眼符裕,只见那年轻文士气度不俗,心想这徐孔目怕是又接到一单大买卖,不免有些歆羡:“孔目放心,小店必定安排得妥妥当当。”而后便殷勤牵过符裕手中的缰绳,一面招呼闲汉把驴到旁边的棚子里,一面将二人迎进院里。
厅院中松石相掩,两侧庑廊内各有一列閤子,廊柱上挑着花灯,閤子外皆悬了玉竹帘,竹帘两侧的高足方几上或用盆养着水仙、或用瓶供着梅枝,丝竹同歌声从其中几道帘内若隐若现地透出来,十分清幽。
到底还是这般精致的去处才衬得上符详断……徐海榴随即便被心底闪过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疑心自己是不是还没从他那一声笑里头清醒过来。
得亏符裕打量着店内的布置,并没注意到她这边。
她暗自庆幸着,重新盘算起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