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归途中,宇文坚望了一眼并州方向,刘渊此刻怕是已经立国反晋了,也许此刻给大晋来个回光返照的谢幕也不错。
他唤来宇文吉,将诏书拿出来临摹一份,吩咐道:“你持此诏,火速返回王庭,让大单于联络各部鲜卑,派使者进京谢恩。”
宇文吉犹疑道:“逊昵延,此诏的确拔高了我鲜卑人的地位,但王俊那,你不先透露些口风?”
宇文坚笑道:“你不会以为此次回蓟后,咱们还能跟王俊亦步亦趋吧。”
宇文吉神色一动,惊喜道:“咱们能回草原了?”
宇文坚点点头,道:“司马颖被打残,王俊再无掣肘,就连洛阳今后都要拉拢于他,此刻他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
无用兵之机,自然两家便不会如前般联系紧密了,甚至为了让洛阳放心,适当的拉开距离也是在正常不过。
质子营继续留在蓟城也就不再合时宜。”
宇文吉脸上带笑,终于能回家,自然是件好事。
宇文坚笑道:“你还是速度赶去王庭,让大单于和诸部大人尽快携手做成此事。
否则洛阳政局一旦稳下来,司马越等人回归,他们是不会轻易忍下此诏的。
趁乱传天下,咱们才能将生米煮成熟饭。”
“诺。”
见宇文吉打马走了,宇文坚扭头望向身后两个截留的小黄门,这是他留下的保险,以待将来。
相较于宇文坚的小打小闹,趁着皇帝危机忽悠人的不光彩手段。
在并州的左国城,一个比宇文坚还在大晋根生苗红的匈奴贵族,率先拉开了崩裂天下的帷幕。
借着回部召集军队助力冀州战场的由头,脱身回到部族的刘渊,此刻瞧着司马颖兵败邺城的消息,不禁摇了摇头。
大骂之后,窥小见大,刘渊深知司马家朝廷的虚实,终于不再压抑心中的野心。
望着麾下的胡汉群臣,刘渊道:“昔汉有天下久长,恩结于民。吾,汉氏之甥,约为兄弟。兄亡弟绍,不亦可乎!”
“愿从!”
“愿从!”
刘渊颔首再道:“今四方未定,且可依高祖称汉王。”
“臣等拜见汉王!”
“臣等拜见大王!”
匈奴人在南郊设坛,刘渊僣即汉王位,下令曰:“昔我太祖高皇帝以神武应期,廓开大业。
太宗孝文皇帝重以明德,升平汉道。
世宗孝武皇帝拓土攘夷,地过唐日。
中宗孝宣皇帝搜扬俊乂,多士盈朝。
是我祖宗道迈三王,功高五帝,故卜年倍于夏商,卜世过于姬氏。而元成多僻,哀平短祚,贼臣王莽,滔天篡逆。
我世祖光武皇帝诞资圣武,恢复鸿基,祀汉配天,不失旧物,俾三光晦而复明,神器幽而复显。
显宗孝明皇帝、肃宗孝章皇帝累叶重晖,炎光再阐。
自和安已后,皇纲渐颓,天步艰难,国统频绝。
黄巾海沸于九州,群阉毒流于四海,董卓因之肆其猖勃,曹操父子凶逆相寻。
故孝愍委弃万国,昭烈播越岷蜀,冀否终有泰,旋轸旧京。何图天未悔祸,后帝窘辱。
自社稷沦丧,宗庙之不血食四十年于兹矣。
今天诱其衷,悔祸皇汉,使司马氏父子兄弟迭相残灭。黎庶涂炭,靡所控告。
孤今猥为群公所推,绍修三祖之业。顾兹尫暗,战惶靡厝。但以大耻未雪,社稷无主,衔胆栖冰,勉从群议。“
遂改年号为元熙,追尊刘禅为孝怀皇帝,立汉高祖以下三祖五宗神主而祭之。
立妻呼延氏为王后。
置百官,以右贤王刘宣为丞相,崔游为御史大夫,刘宏为太尉...
刘渊能追至前汉寻找自家的立国法统,又以血脉攀附刘氏,种种手段皆成自大晋培养,比之司马氏亦不遑多让。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显然对并州的世家们有着迥异的吸引力,各家纷纷做出选择,不得势者竞相投效。
这股风同样吹到了闻喜乡下。
祖坟不远处的草堂内,裴观音正一身素服,在坟前守孝。
“小姐,家中来人,说要您回去。”
裴观音淡然细语道:“回去?怕不是替汉王选妃,攀结姻亲罢了。
你去告诉他们,音儿守孝期满,便上山入教进观,为我裴家日夜祈福。
父亲新亡不久,总还有几分薄面能偿的。”
“诺。”
裴观音入神的瞧着铜盆里燃烧的黄纸,心中幽叹道:“父亲,您期盼的大安之世是越来越远了。”
回到邺城城外大营。
营帐内堆积着各式金银器,看规制宇文坚便猜出这多半是宫城中所缴。
须卜欢大马金刀的坐在主座上,任由两个怯生生的侍女服侍着。
瞧见宇文坚蹙眉,须卜欢让两人下去,不乐的说道:“你小子还气上了,若是我不要,这些人都得沉了城外的护城河。”
宇文坚不想在此事上争吵,一坐下就开门见山道:“舅舅,我准备回部了。”
须卜欢乐道:“这是好事啊。不对,这会幽州军尚未班师,你是要独自回去?”
宇文坚点点头,道:“皇帝已经回了洛阳,估计要落入关中的河间王之手,先前的东海王回了封地,朝廷一时半会还定不下来。
大仗已经没了,幽州军不退,是王俊在做最后的博弈。
此刻他的心思不在这,辞行来说当不难。”
须卜欢沉声道:“部族北撤,晾那王俊也不会多舌,就怕不放你走。”
说起这话宇文坚也吊着心呢,先前刘渊起兵的时候,王俊必然以为他是站了司马颖的台,都是在大晋的旗子下,至多事后清算一下。
但慢慢人们就会发现,刘渊这厮哪里是站司马颖的台,他这是要掀了司马氏的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