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什么意思?冼皓就坐在那里,当然一眼就能看见她。可是除非特意注意此人,否则在眺望远处山景的时候,丁齐甚至无意间忽略了她的存在,莫名感觉院子是空的、那里并没有人。
这种感觉有时其实很正常,在周围的环境中,总有很多事物你是注意不到的,包括人。比如你去逛商场的时候,路过根本不感兴趣的柜台,你会记住柜台后那位相貌普通的售货员吗?其实一点印象都没有!
人的知觉和感官不同,感官是接受信息的,而知觉是大脑加工信息做出的反应。前文中曾提到,在催眠时,催眠师常在诱导语言中夹一句话,“你听不见别的声音,只能听见我的声音”,于是被催眠者就只能听见催眠师说话了,这就是在潜意识中修改知觉。
假如丁齐不是在特意关注冼皓,而且他本人也很懂这些原理,是不会注意到这个现象的,所以感觉很奇怪甚至很违和。难道冼皓坐在那里,什么诱导技术都没用,或者用了也毫无迹象,就把自己给催眠了、修改了某种潜意识?
假如是个外行也就罢了,而丁齐就是这方面的专家,知道这不太可能,可是偏偏就发生了!谭涵川闻言却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飘门秘传的隐峨术,范仰倒是请对人了。”
原来他是在“考察”冼皓,没有看身份证,也没有打听任何个人情况,直接就让人住进来了。都是江湖八门同道,如果对方有意隐瞒,恐怕问也不问不出什么。但有一点是必须要印证的是不是来对了人?毕竟大家都和冼皓不熟,就连范仰也仅仅是认识而已,并没打过太多交道。
丁齐好奇地追问道:“隐峨术?”
谭涵川耐心地解释道:“江湖流传中的说法各异,过去有人叫隐峨术,也有人叫隐我术,峨是峨眉山的峨,我就是你我他的我。不同的说法可能有不同的强调,隐峨是隐起一座山,而隐我是则隐起了自己,隐就是隐藏的隐。”
丁齐:“我看叫隐身术倒是更恰当。”
谭涵川又笑了:“那不是神话传说里的法术吗?你仍然能看见她,她并没有隐身,感官不受任何影响,受影响的只是知觉,从心理学角度谈是这样的吧?假如你已经特别留意她,仍然会注意到她。”
丁齐:“飘门为何会有这样的传承秘术呢?”
谭涵川:“丁老师研究过江湖八大门吧?”
丁齐:“略有了解,叶总给我推荐过一本书。”
谭涵川:“我知道这回事,做为了解而言,那本书就足够了。江湖飘门在最初,讲究的是云游求学之道,祖师爷是孔子孔圣人。古时候可没有现在的义务教育体系,也没有现在的书店能买到各种教材,尤其是在造纸术和印刷术发明之前。
甚至在造纸术发明之后,书仍然很贵,都是手抄的,而那时识字的人本就不多,直到印刷术发明并普及之后,情况才改善了不少。至于孔子那个年代,所谓的书就是简牍,一篇几千字的简牍,一条壮汉都搬不动。
在那个年代,人得有把子力气啊!当时的学问,都藏在学者的脑子里,想学什么东西,就得四处云游拜师求教。可是世道莫测,你不知道会遇上什么人、什么事,可能莫名其妙就会被人盯上了,而且你会走很长的路,干粮和盘缠也不够。
所以飘门手段,首先讲究在外行走如何谋生与自保,传到后世,很多走江湖卖艺的、登台演出的,甚至是在外谋生的烟花妓女也都自称飘门中人。他们中的很多人也的确继承了飘门的各种江湖套路。
飘门秘传的隐峨术,讲究混迹江湖之中时隐时现,可以随时观察各种人和事,平日却不会引人注意,这样才好施展种种手段。”
丁齐:“可也不能总没有存在感吧?这种秘术既然可以不引人注意,那么根据其原理,是不是也可以反过来用,在某种场合会特别引人注目?”
谭涵川露出赞许之色道:“丁老师果然是专家,我还没说呢,你就已经想到了。是的,的确是这样的,隐峨术还有另一种用法,就是特别夺目、引人注意。比如对方站在你面前,你只会注意到他,甚至旁边有一座峨眉山都看不见,所以隐我术也叫隐峨术。”
“不是我专业,是我感觉好像见过这样的人。”丁齐想起了哪位神秘的吴老先生,他第一次见到吴老时就有这样的感觉,难道那位疲门前辈也精通飘门秘术?同时问道,“这又是什么讲究?”
谈到与“学术研究”有关的问题时,谭涵川总是很有兴致,接着介绍道:“在隋朝之前,是没有科举的,比如汉代选拔人才,是举荐制,凭的是人望,被举荐的往往都是世族大家的子弟,通常也只有他们才读得起书。但是世族大家子弟也很多,凭什么会举荐你?
这时候也需要云游拜师求学,并在各种场合交游,需要引人注意、使人发现其才华,首先要在各界名流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而在汉代之前,春秋战国时期,除了贵族世袭之外,想获封赏录用,更要讲究这些了。那时是门客制,很多人才都是从权贵的门客起步,首先需要自荐。
不论是为了什么,人读了书之后,总会想着一展平生所学,现实理想与抱负。就算是飘门祖师爷的孔圣人,也曾周游列国,推荐自己的治世之道。飘门所谓的飘,最早指的就是孔子周游列国。”
丁齐:“原来如此,受教了!您讲的这些,书上可没写过。”
谭涵川:“也不可能都写在书中,我是搞研究的,兴趣爱好不太一样,所以平日了解的多一些。”
丁齐又看着冼皓的背影道:“那么这位冼师妹修炼的秘术,其实叫隐我术更合适。难怪一见面给人的感觉,就是性情很冷淡,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其实人们平时的行为习惯,也会在无意中改变气质类型。”
谭涵川:“你说她的气质?的确和修炼的秘术有关,包括给人的感觉,都不可能不受此影响。也许她并不是一个冷漠的人,但给人的印象如此。这位冼师妹有个外号叫冰美人,我以前没有听过冼皓这个名字,倒是听过冰美人这个绰号,今天才第一次认识。”
丁齐:“她施展隐我术,在先天条件上不是很有利呀,这么美的姑娘,很难令人不注意到!隐峨嵋,还不如说是隐蛾眉,我指的是另一个词。”
谭涵川:“矮个子练跳高、高个子练举重,先天条件确实不利,但并不妨碍人家锻炼身体素质。冼师妹显然是得到了真传,她之所以修炼隐我术,可能就是平时太引人注目了吧,现在这世道色狼太多丁老师,你也别总盯着人家看。”
丁齐:“我哪有?咦,冼皓站起来了,她看见小境湖了吗?”
谭涵川已经站起身,在阳台上朗声开口道:“冼皓,有何发现?”
冼皓淡淡答道:“我也看见了,和你们一样,先回房间画张画,然后交给丁老师。”
冼皓刚进房间没多久,朱山闲就回来了。丁齐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早?”
朱山闲:“提前下班了,因为下午有客人要来。冼皓师妹已经到了吧?刚才老谭告诉我了丁老师怎么还没走?”
丁齐:“人不仅到了,而且已经看到小境湖了,正在屋里画画呢。我原先没有今天下午的预约,刚打招呼临时把我的牌子给撤了,下午就不过去了。”
朱山闲:“另外两位来了吗?”
丁齐:“没有别人啊,今天还有客人吗?”
朱山闲:“还有一位庄先生与一位尚小姐,都是鲜华先生介绍的。”
“鲜华先生自己不来吗?我还想和这位风门高人好好切磋一番呢!”说话者是石不全,他和谭涵川也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