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玉浙澂夫子庙,佳木繁秀,桃林满山,适逢阳三月春,细雨连绵,如若珠露。
弘氏璋律字子惕,絮州华阳人是也,年考特赦,赴东南凌州大义行宫殿试之人。
子惕与众学子相邀同往玉浙山澂夫子庙拜会,行路逢遭大雨,遂携同至夫子亭暂避。
夫子亭四面围湖,亭若房舍,与羊肠小道相连,众人见了欢喜,各自与鞋履下绑了麻绳,逐各呼应而去。
亭上四面挂了竹帘,众人围在小桌上坐了,子惕拧着衣裳上的水,撩开竹帘竟惊呼一声,与众学子一道看了道:“奇了,这桃树踞根于一岛,满树娇丽,若如珠翠拢花,金玉花钿,甚是修姝。”
“嗳!”陈另字堂余,东省一等进士,自出省便流连妓院青楼,甚不受众学子欣赏,却因一等琎士之称,遂同学子赴考,沿路打骂说笑,砸金花玉,是个纨绔少爷。
“就是桃树么?扯出这些个无趣混话,这打路而来,就我享这山河之乐,打作红袖添香,子惕也忒无趣,愣是捧甚么“圣贤之书”,夜里扛灯。害得我食不下咽,寤寐不思。真是书袋子!”
陈另自顾骂一番,手脚并做,忽然又拊掌高呼,胡乱与众学子坐了,却骂腹中饥渴,无人侍候。
众学子见陈另又耍起赖来,笑骂“懒鬼”便各自忙活,各自搭灶生火,来寻泉取水。
然,雨神撒欢,不肯离去,邀龙王一道,天地为席,饮酒作欢。
竟将手中泠羽(布雨法器)丢入祥云之中,随侍小仙劝他不动,才使法化作一网兜子,将法器网挂在台云之下。
不想凡间如盆倾水,雨如豆般大,更似珍珠。
子惕拾柴得归,原来是携了柄油伞,来时与他人借去,只得退了儒袍覆于干柴之上,一并将鞋履也藏了。
路至湖旁,四顾不见友人在,唯桃花艳艳,路前却有一金碧府宅,上题“婳笄书府”旁刻对联曰:‘玉衾书为床,野鹤抟云上。’
心中很是诧异,想来是踏错了路,寻错了地,正欲转身,却听“吱”声,府门尽开,里头竟是陈另等人。
“子惕!快些!”陈另倚与一学子,把个眼睛瞪的如胡桃(核桃)一般大,咧着嘴打手道,“路潇潇何及胃怅,罪昭昭拦路虎彪。”
众人不禁笑意,或作捧腹或为定站,乱作一团。
子惕未曾往多余了想,提柴便跨进府门,众人拥着子惕乱哄哄的往回走。
夜里停雨,消了云雾。
嫦娥于广寒宫中与玉兔点玉珠,珠翠明亮。
天宫法纪严明,这玉珠顺时令,千年不改其位。
子惕倚小榻窗边,点灯掌手夜读,月色入户,然,子惕却时困倦,举头才见月色幽寒,携与幽丽。
心里大喜,便扶衣下榻,将外袍随意披了,直往院中而去。
过小道,行至院角,见一株妖丽桃树,便喜上眉梢,少几步便立于树下,见那桃上清露,大似潸然泪落,又似辛酸苦楚,匀雾花钿,无人欣赏。
子惕怜花,心中大触,欲回诗相映,又恐诗文粗鄙,恐配其不得,正苦于冥思。
却蓦然听得耳边滴雨之声,四顾不见,垂眸才见一妖丽桃枝,没于尘泥之中,顾不声听,忙俯身拾起,轻抖下花上泥尘。
正是妖丽绝冠,擎枝顶不得,甘愿敛作泥尘,观母系根叶,承戏谑尘,至死芳华。
子惕护于怀中,紧抓了臂膊,神色莫名,衣裳竟裂出细线来。
回了房,子场才将怀中桃花置在台,取了细帕,不敢怠慢了桃花,执袖细细侍弄起来。
子惕自觉手笨,怕伤了这妖艳的花儿,忽地想起来有支笔未曾用过,才是起身去寻。
“子惕!子惕!弘子惕!”
天神适才收锦布,陈另便打起子惕的房门来。
清远居的门吝啬的薄的很,陈另打得门颤颤巍巍,敲得门咚声响。
却不见人回应,遂一掌拍在房门使劲打将。
“夜里吹笙打尽灯,时来逝兮君不负。若是阴沉浮云里,敢教万丈新曜出!”
“倾城纤纤,玉露归仙,瑶池圣地,如花美眷!”
陈另听得大声吟唱,侧目一瞧,便见以子惕为首的众学子手中各自取来书册一本,拥成一团看着陈另吟唱。
陈另一见,便“噔”一下,踏了两脚地。
把两个手一拍笑骂“哎呀!你们将我撇了,自个玩去,哼,等我烤了肉(陈另管封官的叫做烤人,封官叫做烤肉),定不饶你们这些凡夫俗子!”
子惕调笑道:“哈哈,若是堂余先烤了甲等,要来捉我们,我们定寻个渺洞,藏什个金银纹子几石,沿过几年。
若赶春月考,我等谁中中个甲亚等,时候拜相封侯,便先将你打入清白狱,日日与你清粥小米,再寻个大书阁子,教你天天念书!”
末了,陈另甩了袖子,先众人而去,却在桥上打跤绊脚,摔入湖中,众人惊呼,赶忙寻人去了。
却说众学子打了时辰,便去竹渺丘耍玩,那丘青翠,竹林也繁盛,观览一番,绿中透出嫩样的粉颜色。
众学子提上砍刀,腰别一支尖螺(用于钻孔器具,众学子原是打算制竹笛),望竹渺丘便来。
子惕见林中敞丽,骄阳却画成剑锋一般,正思索寻一方青石坐了,好休了渴气。
蓦地听林中叫喊一声“林纾救我!”便似个晴天霹雳断下几根竹子来。
子惕实是被唬了一唬,心中暗自付酌,“林纾?莫不是陈丞相家的好管家么?且瞧他一瞧。”
子惕瞧地上拣起砍刀,飞也似地冲入竹林中去,望一地竹叶,心中竟透似的凉。
待见一从栅扎似的竹丛,听得簌簌地响声心中下了一狠,挥起砍刀对着竹从便是糊烂砍。
却是陈另见了子惕,忙从地上腾起来望子惕身上便扑,“子惕救我!”
奈何子惕体骨弱,竟被陈另抓将在地上,将泪涕水尽数洗在子惕肩上,子惕皱眉,两手推了推,正欲讲则个。
陈另却忽然大叫一声,挣从子惕身上爬将起来,竟扯着子惕衣领子便跑,可怜子惕脑中纸浆糊搅作一团,铺得空白作云锦也便去了他,偏是这一拉扯,子惕怕是要提早投胎去。
子惕终是怒了,插了砍刀喝一声“住了!”便惊起竹林中歇脚厮觑的鸟儿。
少时众学子也各方赶来,陈另却怎的?只见他双眼朝天一瞪,晕死过去。
却说,众人搀着子惕与陈另二人回府,中路微风轻响,随了众人一路。
到府中,陈另迷茫中甚么也瞧他不见,就是乌也的深沉。
陈另不敢开声只得的移步向前,前路迷蒙一片光,心中深喜不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