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已近十点,二楼客厅的灯还亮着,蒋书换了拖鞋上楼,便看见顾夏荷一人坐在沙发里边泡脚边追剧,蒋书喊了声妈,人却先往客厅走,从橱柜中拿出几个碗,将打包回来的福鼎肉片分成了五份,先端了三碗送上楼给父亲蒋孝林、姐姐蒋诗和弟弟蒋礼,这才又折回二楼厨房,端起剩下的两碗走进客厅。
“吃点心啦妈妈。”蒋书将一碗肉片递给顾夏荷,自己捧了一碗,边吃边问道:“看什么电视剧呢?”,说话间及其自然得把脚挤进了顾夏荷的泡脚桶里。
“外婆睡啦?今晚人怎么样?”说话间又往嘴里送了两勺肉片。
顾夏荷从自己碗里舀了几勺肉片送进女儿碗里,看着女儿毫无形象的吃态也不生气,反倒柔声嘱咐道:“慢着点吃,外婆晚上没跟我们回来,住你小舅家了。”
蒋书意外:“不是还有几天才轮到去上面吗?怎么今晚就去了?外婆寒症还没好头,万一夜里又忽冷忽热起来,谁守夜照顾?”
顾夏荷眸光微暗,轻声答道:“你小舅有几个朋友,说晚上来的晚,没赶上给外婆祝寿,等宴席散了上你小舅家看外婆。”
顾夏荷说的平静,蒋书听完却是当即炸毛,瞬间只觉气不打一处来,将碗匙朝茶几一放嘲讽道:“我就知道!平日里轮到谁家,来接的人都没有,床单被褥都等着你上去铺,今个怎么会大发孝心亲自提前把外婆接了去,挂羊头卖狗肉,好一个大孝子!”
顾夏荷闻言不语,伸手想拿过一旁的干布擦脚,就见蒋书已经眼疾手快抽出腿往布上快速一划拉,拿了碗筷去厨房洗,顾夏荷目光落在她身上,柔和又怜爱:“不管他们出于什么目的,藏着什么心思,外婆实实在在高兴了就好,别的我们不计较。”
“我们那不是心疼你吗?!”蒋书愤闷,话到了嘴边最终没有说出口,半晌,闷闷应了声:“知道了。”
顾夏荷端了水去倒,忽然想起了什么,忙问道:“对了小书,你爸说你今晚去相亲了?对方怎么样?哪里人?今年多大呀?是做什么工作的?家里几口人?父母是做什么的呀?”
蒋书上一秒还在生闷气,闻言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打住打住,你这查户口呢妈妈?谁说我晚上去相亲了,我爸怎么传递虚假情报呢?我今晚是和唐晴去参加高中同学聚会好不好!”原本还想陪母亲一起追会儿剧的,这会子蒋书哪里还敢再回客厅,胡乱扯了几句,拎了包火速逃回自己房间。
晚上收拾妥当躺在床上,蒋书这才将今晚发生的事情慢慢回味了一遍。
今晚的同学集会,打从一开始,她就是另有目的的,而这目的,要说起来,听着多少有些荒唐。
蒋书高中那会是班里的学委,虽然成绩不算年级拔尖,却也是老师们眼中标准的优等生,高中三年除了读书,压根没动过其它心思,那个年龄段的女生总有些自己的爱好或追求,家境富裕些的,除了上课,外面报满了各种才艺班、兴趣班,不爱念书的,就早早研究起彩妆护肤来,亦或早恋成绩平平的,则在课间或放学后互相交换着最新的言情小说,那些霸道总裁爱上我的狗血戏码掺杂着青春疼痛文学,不分白天黑夜地骗取她们这些花季少女的妄想与眼泪。
可是这些,蒋书都不曾拥有过。
倒不是她拥有超越同龄人的成熟,亦或是有高于同龄人的自制力,或者是她超凡脱俗,对于这些全然不感兴趣,这些都不是真正的原因,真正的原因说起来有些难以启齿,至少那时候的蒋书还无法做到坦然说出口。
真正的原因,是因为他们家穷。
是的,因为穷。
除了读书之外,父母没有额外的能力供她培养自己的兴趣爱好,如果课堂上未能认真听讲并消化所有的知识点,家里也不会有额外的钱给她报补习班查缺补漏,更不用说去买化妆品、言情小说、在周末与闺蜜买杯十几元的奶茶,坐在奶茶店里一起分享一本有趣的小说,做花季少女最喜欢的梦。
蒋书记得很清楚,高二那年,班里女生喜欢顾漫的《何以笙箫默》,有个女同学看完后便分享给了其他同学传阅,终于在晚自习的时候,有个女同学没忍住,偷偷藏在课桌底下看,结果被她抓了现行,当天晚上她扣下了那本书,本只是打算等周一上交给当天请假的班主任,可周五放学到家后,她看着与几份试卷放在一起的小说,最后还是忍不住翻开了第一页。
一旦开始,便彻底停不下来,那天晚上,她包在被窝里,开着床头的小台灯,一口气将那那本《何以笙箫默》读完,结束的时候将近凌晨三点,蒋书合上书本闭眼入睡的时候,心中充满了偷尝禁果的刺激与沉迷,可是凌晨六点,当父亲起床洗漱出工的声响自楼下传来的时候,她原本还睡得迷迷糊糊的脑袋顿时清醒,几个小时前那种新奇的感觉烟消云散,只余一股愧疚感充斥胸腔,难受的让她流泪。自那以后,一直到高考结束,她再也没碰过言情小说。
所以高中三年,蒋书的世界只有学习、读书,没有情窦初开,更不懂少女情愫与爱情。
等到上了大学,那会子大姐蒋诗已经开始工作补贴家用,家中经济情况好了些,但也仅仅只是比原来好了些,蒋书终于有了读书之外的事情可以做,但是弟弟蒋礼在上高中,蒋书觉得自己既已成年,就应该尽量不向家里伸手要钱,这样父母压力也会小些,不用一直那么辛苦,所以她开始勤工俭学,最早的时候,她跟同学一起,每周去发传单,做电销,后来因为成绩好,被导师选中与高年级的学长学姐组队打比赛。
蒋书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拿到的第一笔比赛奖金是人均1000元,她兴奋的给爸妈打了电话,全家都为她高兴,自那之后,蒋书仿佛发现了“发财之道”,只要有比赛,不论级别,她都积极参与,于是临近毕业的时候,比赛奖金、奖学金、助学金,除去大学四年所有花销,蒋书卡里竟还有将近一万的余额,这笔钱在毕业找工作租房子时成了她的经济命脉,甚至一直支撑到她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所以大学生活也是这样忙忙碌碌过来,对当时的她来说,谈恋爱远没有钱和生存来的重要。
再后来在本省的省会找到了工作,有了稳定的生活。
起初很长一段时间工资都很低,但蒋书从小养成了节俭的习惯,竟也能慢慢存下些钱来,工作和积蓄让她有了安全感。毕业几年之后,银行卡里有了几万块钱积蓄,弟弟蒋礼也大学毕业开始工作,不用再往家里寄钱后,蒋书在父母和朋友絮絮叨叨的催促下,开始认真思考起自己的个人情感问题来。
蒋书并不排斥婚姻,相反,她渴望爱情与家庭,她一直觉得恩爱的父母和和睦的家庭,一家五口同甘共苦的生活是她这辈子最宝贵的财富,家人是她的软肋,也是她的盾牌,所以她一直渴望拥有父母那样的爱情,然后再有一个温馨的小家庭。正因为她太看重,所以难免对于未来另一半的要求过高了些,再加上情窦初开的年纪都在忙着读书和生存,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一直孑然一身,蒋书有时候看着身边的同学朋友同事结婚生子,也会有那么一瞬的羡慕,被父母念叨多了,也会焦急烦躁片刻,但是冷静下来,又会在偶尔出现的孤单感中告诉自己宁缺毋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