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可跪好,陛下有旨,您好生跪着自省过错。”
北风凛冽呼啸,大梁的冬天应是飘雪的,入冬一月雪迟迟不下。止云院的鹅卵石地面结了霜,白莹莹铺了一片。
少女跪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单薄无比的衣裙透进寒风,犹如万针刺在身上。
说话的老妇人约莫五十来岁,身穿齐紫如意纹袄裙,手捧暖炉。圆脸犹如张大饼,皮肤黝黑,涂桃红色的胭脂更显滑稽。
她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垂眸睨了一眼独孤明月,挤眉弄眼道:“老奴也可怜您,不过寒冬老奴实在冻得慌,就不陪您在这儿冻着。”
齐嬷嬷到底是宫里混迹多年的人,恶心人的招数学了个十成十。日日盼望贵人带她离开止云院,奈何宫里人大抵是瞧不上她,她满腹恼火和独孤明月相处多年。
惺惺作态的模样引人直泛恶心,独孤明月定定直视前方,说出的话比冬日的风还冷上半分。
“冬日路滑,嬷嬷莫要脚滑摔断了腿,冬日总有不少人家办丧事,我也不急着给嬷嬷收尸。”
这话噎住齐嬷嬷,她气得说不出话,伸出粗糙的手颤颤巍巍指向她,差点儿一口气喘不上来。
“嬷嬷不是说冷吗?怎的还站着?”独孤明月扭头看齐嬷嬷,疑惑眨眨眼,活似幼鹿般水灵无辜。
老妇人腾出手顺气,半晌也没缓过来,骂骂咧咧拂袖离去。
下人骑在主子头上的事在宫中极少见,多是主子软弱可欺才让恶奴钻了空子。
冬风掠过,她跪在鹅卵石路面上身体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她咬紧下唇,硬生生熬过了一个时辰。
芷禾忙从屋里拿出披风飞奔到独孤明月身旁,眼眶含泪给她系上。
膝盖失去知觉,独孤明月只好扶着芷禾的手颤颤巍巍站起来。膝盖处的衣裙洇湿,在素白的布料上格外显眼。
春假前,独孤明月秋试成绩堪堪合格,司学让她与其余贵女探讨学问。几人起冲突引得贵女们对独孤明月出言不逊,甚至欲动手。
司学出面制止,写信告知其双亲。皇帝自然也收到了信,他面上有失,罚了她禁足自省。
齐嬷嬷吃了熊心豹子胆篡改圣意,让她在屋外跪一个时辰自省。独孤明月未料到她会大胆到篡改圣旨,傻傻跪了一个时辰。
“齐嬷嬷真是可恶,陛下也是,对您不管不问。”芷禾噙着泪,为独孤明月打抱不平。她用指腹沾取膏药,涂抹独孤明月膝盖上的乌青。
她是独孤明月仅有的忠仆,事事为她着想,说来独孤明月也算芷禾的救命恩人。
幼时独孤明月偷溜到宫门口捡了个受伤的小姑娘,花银两治好她的伤。若那姑娘没遇到独孤明月,晕死在宫门口只有死路一条。
小姑娘是个实诚人,为报恩做她的奴婢。性子柔婉,生得俏丽娇容,杏眼宛如海棠经雨,眉黛春山,称是小家碧玉不为过。
数年来芷禾对独孤明月忠心耿耿,而她需得默默蛰伏,连着芷禾也低人一头,叫独孤明月心里愧疚两分。
独孤明月豆蔻之年,肤若冬雪峨眉远黛,桃花眼镶嵌眼眶,好似碧波秋水微动涟漪。
换是刚进宫那会儿,她还会觉得命运戏弄于她。
她本是吏部尚书的嫡女,五岁那年天子私访尚书府,与周夫人交谈良久。离别之际母亲哄骗她去宫中小住两日,她听话地进了宫。
隔日,吏部尚书府挂上白绸,原是周家小小姐周攸瑜福薄,染疾去了。
皇帝声称她是流落在外的皇室遗孤,今赐名独孤明月。
周攸瑜拗不过皇帝,恐吓她胡闹就宰了她喂狗。她起初坚信母亲会接走她,现实给了她沉重一击。
自将她接进宫起,皇帝对她不闻不问。她幼时听见下人议论,他们只道她是不祥的祸端。
恶毒的话语窜进她的耳朵,她冲过去想与他们争论,其中一人猛的抬腿踹在她身上。
身体失重直直向后退,她掉入湖里顾不上浑身撕裂的疼痛,剧烈的窒息感包裹她。
正当她绝望之际,顿感身体往上。不知名的侍卫拽住她的衣领,把她拎到岸上。
醒来的时候,侍卫已走。她幡然醒悟,母亲抛弃了她,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从回忆中抽离,她望着芷禾睫羽轻颤,道:“跟着我委屈你了。”
芷禾用力摇头,一片赤诚心哽咽道:“我不委屈,您放宽心。”
错落有致的房屋瓦舍之上,残雪斑驳。融化的雪水顺瓦片流下,屋檐下结出冰挂,晶莹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