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顶的烈阳压得铜皮小伙抬不起头,后颈的热汗早已晒成一层白壳,顺着皮肤的沟壑嵌进了肉里,稍微扭动脖子,整片皮肤便如猛毒侵蚀般辣疼。
咂巴了一下干得发黏的唇舌,铜皮小伙站起身吹了吹海风,海面的凌凌波光又把眼睛刺得生疼,无奈坐了回去,只得木着眼,继续看甲板上的其他船员软绵绵地走来走去,这样的循环,已经重复了无数次。
“简直是酷刑。”
晴空,汪洋,甲板,船舱,工作,休息,日复一日,一成不变的无聊快要将铜皮小伙逼疯。
晃了晃手中的酒瓶,在瓶底晃荡的液体还剩下一口,仰起头一饮而尽,味道并不好,这东西其实是船上本就有限的淡水生了霉味,只得往里掺了些烈酒压气味,喝起来像是寡淡的苦水。
铜皮小伙干脆将空酒瓶扔在一旁,从裤兜里掏出个布袋,淅沥沥倒出一撮米粒。
“一、二、三……”
似乎数米粒也成了为数不多的消遣。
“……一百三十二。”
“竹竿儿!”
破锣嗓子挤出的尖哑声猛地拍在头皮,给铜皮小伙吓得一哆嗦,倒也给游走的神智给唤回了大半,掂了掂手里的米袋,撒在甲板上的米粒刚好数完。
这才留意到头顶那毒辣的阳光,不知何时被什么东西遮了去,竹竿儿抬起头。
跟前站着个比竹竿儿多不了几两肉的水手,弯腰低头,却只有一半的视线看向了竹竿儿,右眼窝内,一颗褪了色的假眼球独自转向一边有些渗人。
见竹竿儿发现了自己,独眼水手咧开一嘴渗血的大黄牙笑了笑。
“别数了,看这儿,有好东西。”
水手取下胳肢窝夹着的墨绿色罐子。
“什么东西?”
“杂果罐头。”
“这东西不是早吃完了吗?”
“嘘!别多问,找个地儿自个儿吃喽。”
竹竿儿接过罐头,拔开塞子,从罐口往里看了看,底下还浅浅剩着一层稀稀的泥黄色果浆糊,看不出原本是些什么果子了。
“谢天谢地。”
虽是这么说,但竹竿儿话里却没啥气儿了,只是伸手进去沾了点尝尝味。
水手:“怎么样,不错吧。”
指尖刚触到舌头,一股清甜侵润了口腔,直冲天灵的爽快让竹竿儿立刻精神了起来:“我的天啊!这东西……”
水手:“小声点!吵吵什么!”
竹竿儿:“抱歉抱歉,天天喝那糟了味儿的木桶水,难得尝到这么好的味儿。”
水手:“趁这两口享受享受吧,再过几天怕是木桶水都难得了。”
竹竿儿没有接着享用,只是将塞子塞回罐口,整个夹在了自己嘎吱窝下,接着有些诧异地问道:“物资已经这么紧张了?”
水手:“主要是缺水,我们都离港多少天了?一百…”
竹竿儿收起米袋,随手揣回了兜里:“一百三十二天。”
水手:“竟然这么久了?那水桶也该见底了。”
竹竿儿:“行程是不是已经比计划晚一个多月了?”
水手:“这条线我们也是第一次走,没想到慢了那么多。”
竹竿儿:“明明正经走半湾航线,就能经过不少离岛补给,非得绕远…”
水手:“那些离岛去不得,都是蛟港船会的人,金羊号证件早过期了,去了就是自找麻烦。”
竹竿儿:“什么麻烦,大不了补个会费的事。”
水手:“行了行了!哪有那么简单,你以为欠的是个小数目吗?而且金羊号不会再回阿塞亚了,船上为避开船会,早计划好了航线,不行你找船长唠叨去。”
竹杆儿:“可眼下除了海就是海,偶尔能见到几块礁石都算稀奇的,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岛!!岛!!岛!!!”
几声兴奋的呼喊中断了两人的对话。
甲板上的所有人都被喊声吸引,慢吞吞地停下手里的动作,呆滞的双眼一点点斜上了半空。